冰酒吧(下)
(2016-12-15 20:3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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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雪城小玲
警察反而用不解的语气反问他道:“这是不是酒店赠送的样酒?”他茫然地答道:“是啊。”警察得意而狡黠地说:“你开酒吧做生意,不懂酒店赠送的样酒只能自己喝,是不可以卖给客人的吗?”他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又没把这些酒放在吧台上,斟在酒杯里卖给客人。”警察生气道:“你用这些酒来做菜,再端到你的客人面前,你白白的请他们,不收他们钱的吗?”他混乱的意识里,只看见警察说话那上下一张一合的两片薄嘴唇,以及齐整得有些不真实的雪白的牙齿,仿佛一口就可以吞下他似的。
他突然清醒。搜查令上写得明明白白,警察是奉命来查“冰吧”是否藏有大麻,一大圈下来,这里什么毒品都没有,比起藏匿毒品的罪,两张告票太小意思,他心定了一大半,脸上的肌肉慢慢的松弛开,笑也变了真笑,搜查完了,便大大方方、客客气气的送走他的不速之客,随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虚汗。
最使他伤透脑筋的是听证会,为自己到底是去,还是不去,着着实实的想了三天三夜。不去是被动的,又极想知道邻居们说了哪些不利于“冰吧”的证词。那两个星期,每个来他这儿的客人,他都把近来酒吧的风波讲与他们听,说到吸食大麻,希腊后裔们愤怒了,七嘴八舌地议论道:“来这里的谁不知道谁的底细,凭什么没证据就说我们吸毒,告他们诬陷。”客人的反应正合他的意,便跟他们提起听证会,还不忘奉送一杯免费的鸡尾酒,尽力游说他们去参加。“冰吧”的存在原本就是喜欢的说好,影响到自己的利益便说不好,这一好一坏对他来说却相当的重要,律师沃尔特已经安排他的助手到时候去现场,将会上的发言全部速记呈供到法庭。他心里渐渐地升起了希望。
听证的会场离开“冰吧”不过三条街。这天黄昏时分,他站在拐角口来来回回不停的兜着圈子,店门外照样的车来车往,上下班的人不断的从地铁口冒上来,沉下去,一切平静如常。他觉得今晚这个世界,唯独他是最不幸的。他亲自布置了五十多个人去为他说话,竟还是不放心,不远处的那所小学,像磁石般强有力的吸引他前去。开会的前一刻,他终于顶不住一圈圈的强力磁场,着西装系领带,不顾一切的疾步走进学校的小礼堂,悄悄地坐在后排不起眼的位置上,仔细观察聆听。
小礼堂至少有一百多人,课桌排成的讲台上坐着两个中年人,不用猜便知道是主持人。其中穿了便服的人抬手看了看表,凑近他的邻座低声嘀咕了几句,便清了清喉咙,拍了拍麦克风,说话了:“我想人都到齐了,大家都很忙,也知道我是谁,我就不多说了,我给你们介绍这一位,我的朋友商业厅律师罗伯莫里斯。现在就‘冰酒吧’的听证会大家可以发表各自的意见,你们的发言将直接关系到我们社区居民的利益,速记员会如实的记录下来,现在请举手发言。”
民笙侧头往前台右边望去,那儿坐了个速记员,她面无表情手指却灵活跳跃着。他收回目光四下张看,他的客人遍布各个角落,斯特朗正点到离婚单身的客人老托尼发言,他站直后说道:“我每天都到‘冰吧’喝两杯,坐里面有说有笑的舒服畅快,我没有看见有人醉酒闹事。说实话,‘冰吧’位于十字路口,边上有个地铁站,旁边还有几个酒吧间,人来人往必经之地,酗酒闹事不一定就是‘冰吧’的客人,凡事必须讲证据,我说完了。”斯特朗脸上挂不住的又点下一个,是“冰吧”楼上的居民詹尼,她忍不住道:“有一天我下班回家,楼下酒吧安全门过道里黑漆漆的,大麻味道很冲,有人躲在里面。如果这个人不是楼下酒吧间的客人,店主起码有责任赶走吸毒鬼,不然,吸毒鬼寄存在我们这个社区,谁还愿意继续住下去,大家都不愿在这儿住,房价就要下跌,我今后卖房子就要遭受经济损失。谁来赔偿我?”听完詹尼的发言,斯特朗的脖子仰了仰,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接着点下一个发言的人。而民笙则有点坐不定了,他一双眼睛移到莫里斯的脸上,看见的倒依然是律师原先的表情。
发言一个接着一个,踊跃的程度颇使民笙诧异,越到后面,对“冰吧”的赞许声也越多。他不敢掉以轻心,听证会结束前,遂萌生与斯特朗约时间,务必也倾听他这方面的想法的意愿。他明知斯特朗的政治倾向不靠着他这边,但斯特朗不可以拒绝他,他要行使纳税人的权利,交纳那么多年的税,还没有麻烦过这些公仆式的人物。如果斯特朗拒绝约见他,那就更好了!他可以打种族牌,告斯特朗种族歧视,他将是真正的赢家。这样想着便已经来到斯特朗的面前,他自报家门道:“斯特朗先生,我是‘冰吧’的业主,我想同你预约时间谈谈,请你了解我的想法我的愿望。”斯特朗有点吃惊眼前的店主竟然也来参加听证会,看上去年龄不大衣衫整齐,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他没有半点犹豫,满口答应民笙:“可以,可以。我查一查什么时候有空。”说着拿出手掌型笔记本,滴滴滴敲打了几下,微笑道:“下个星期三下午两点你直接来市府找我。”
斯特朗这么爽快应承了他,倒使他有点吃惊了。仿佛有点不信似的,带了满怀的狐疑,他礼貌地告别斯特朗,掉转身子,去找那个商业厅律师莫里斯。他感到莫里斯似乎真可以帮他说话,他一天到晚与人打交道,这点自信他是有的。
莫里斯已经向学校大门走去,民笙追上他:“先生——莫里斯先生。我是王民笙,‘冰吧’的业主,我可以请你到我的酒吧去坐坐吗?”来者友好地邀请,莫里斯不便拒绝:“好啊,为什么不呢?你的酒吧好像离这儿不远。谢谢!”民笙赶紧表白:“不客气,那是我的荣幸。”以他生意人的眼光来看能请到莫里斯,不折本的,更何况他今晚豁出去了,连同去听证的客人他都请,哪里就差莫里斯一个,后者现在对他更重要呢。
今晚“冰吧”比往常来得热闹,从听证会回来的几十个客人,喝着民笙免费赠送的庆贺啤酒,聊起刚才的景况,一片叽叽喳喳的喧嚣。老托尼举杯说道:“我的头开得如何呀,你们都听见了,我提到证据,打官司就是讲究证据——”他一回头正碰上民笙和莫里斯推门进来,老托尼高高的举起酒杯,笑道:“王,祝贺,祝贺我们有个好的开头。”民笙忍不住招呼道:“谢谢,我非常感谢大家的发言。请尽兴!”莫里斯被请到里面的雅座,坐定后他四下里好奇的张望,待接过民笙送过来的一碟意大利小松饼和一杯法国香槟,便由衷地笑道:“谢谢!没想到你的酒吧管理得不错,灯光布局非常舒适,难怪你的客人喜欢来这里呢。”民笙豪不客气地接受了他的赞许。出来这几十年他懂得不能假谦虚,也是吃亏中学来的精怪。不能够请洋人吃饭精心做好了满桌的佳肴,偏客气说“没几个菜,味道也没饭店的好”,便弄巧成拙。洋人不懂中国人嘴上的谦虚,实际上是心底的自我肯定,跟他们说话做事不用虚头八脑的,实话实说最合适,不然就亏大了。
民笙指给莫里斯看那条所谓吸大麻的过道,是“冰吧”的紧急出口门,也是酒吧遭遇不幸的致命一击,他重复了老托尼听证会上的话,向莫里斯喋喋不休的再三解释,他清楚,只要这关一过,他便得救,沃尔特电话里多次跟他提及。莫里斯就着小松饼一口一口轻啜着香槟,耐心听完民笙的话,便笑说道:“我提几条建议,你觉得可行就听。比如,为防止吸毒者利用你的安全过道,平时最好关上门,备用钥匙放酒柜上;第二条,酒吧外围的顶部四周装上电灯,保持亮度以防不法分子乘暗捣乱;第三条,把门外的座椅撤走,防止酒鬼在椅子上烂醉如泥睡觉过夜。斯特朗先生那里最好去拜访一次,沟通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你也可以随时与我联系。这是我的名片。”
民笙暗自庆幸自己参加了听证会,才请得莫里斯律师来酒吧,原本要告他的律师,却给他提了听起来不错的建议。他大受鼓舞,仿佛他的“冰吧”已经得救有望,心情便不似前阵子那样灰,又佩服起自己的胆识来,竟独自兴奋了好几天。忽然想起他原先出钱出力帮助参选的市议员,如今的省议员的夫人是位华裔,去拉拉近乎碰点运气,说不定上级对下级说话更有力。找到电话拨过去,是省议员的秘书接听的,倒也是个华裔,欣喜之余说明了意愿。秘书自认是个完全地道的洋人,甚至比洋人还要洋化,说话的调子很拔高,一副挡道的口吻。民笙不禁叹了口气,直怪跟了洋人做事的假洋鬼子真死板,说一是一不懂得通融。又一想,先不走这条路子也好,还不知道斯特朗的态度,假如路子走歪了,再板正反要绕更多的圈子,他将先前的那点得意劲头,在不经意间收了回去,不敢轻举妄动了。
到了约见斯特朗这天,民笙照样衣冠整齐,准时到达市府办公楼。斯特朗小小的办公室干净整齐,墙上挂有几幅竞选握手照片,民笙扫了一眼没心思细看。斯特朗好像早在那儿等候民笙,让坐后,他拿起文件中的一张纸说:“王先生,我直说了吧。我们查实‘冰吧’的过道上确实有人吸大麻,而且不止一次,可能不是你的客人,但你是有责任的,好像你还有几张告票,既然你没法管理好酒吧,那我们就只好收回你的营业执照。”民笙慌了,他极力辩解道:“可能我以前管理经验不足,但希望市商业厅再给我次机会,容我改正。”斯特朗冷笑道:“你怎么改?”民笙立刻从公事包里拿出几张照片递给斯特朗,是他按莫里斯提的三条做的,还解释给他听。斯特朗不信似的露出惊讶的表情,说:“哦!好极了,你已经知错就改了。不过,我一个人没权做决定,现在不能给你答复,我们要开会集体讨论,有了结果我们会通知你和你的律师。”
听斯特朗一说“不过”二字,民笙落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觉得斯特朗在故意吊他胃口似的,渐起的希望又落空。律师不在跟前不敢多作停留,免得说出不妥的话来,站起来告别时脚跟晃晃悠悠的,出于礼貌,他还谢了斯特朗,自己都不明白谢些什么,很冤的感觉。
再次到市府约见斯特朗,共六个人,包括莫里斯和斯特朗的助理,民笙加上沃尔特和他的助理,共同商讨厅外和解协议书。民笙紧记沃尔特的关照,不准随便说话。
大家坐定后,斯特朗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贴紧桌面推至中间,向沃尔特说:“这是我们商讨下来的七条规定,除了王先生已经做到的三条外,我们又加了四条。那天听证会王先生自己也去了,他听见有多少人指出‘冰酒吧’的不足,不用我重复了吧。”沃尔特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他拿过文件瞟了斯特朗一眼,一过目,将文件摔在桌上说:“你们也太过分了吧,就这样欺负我的当事人啊?听好,第一条,酒吧内装上闭路电视,以证明无人醉酒闹事,不能同意。第二条,有关机构有权随时调出前30天闭路电视的录像,也不能同意。第三条,允许警察随时检查‘冰吧’,同意。第四条,门口必须挂上写有‘冰酒吧有权拒绝客人和为其服务’字样的镜框;这条也同意。否则我们法庭上见。”民笙见沃尔特毫不客气的对斯特朗这样说话,唯恐他们谈崩了,官司打起来他的“冰吧”有可能不保,心里紧张得有如敲大鼓般咚咚咚作响。要不是沃尔特再三关照,他肯定立刻答应全盘接受新规定,先保住酒吧总聊胜于无啊。他不想再生枝节。
他到了不该花心的年龄。
附:真真农场的乐趣——终南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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