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张爱玲的背影
(2010-07-05 21:3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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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国前常去晓春家串门,我和思进一路边走边聊,当走过几条大街后,发现原先熟悉的建筑不见了,马路变宽,高速公路凌驾于宽大的马路之上。虽然确定晓春家一定在不远处,但望着林林立立新起的高楼,我徒生了几分疑惑,问思进,他笑说:“你就大胆地往前走吧。”
当我们摸索到晓春的家,很遗憾,房门紧锁无人应。眼看刻意制造的惊喜落空,我和思进面面相觑,失望地拎着沉沉的礼物折回。走完了一条街,只听思进说:“常德路应该就在附近,既然出来了,不如到张爱玲的故居去看看,常德路195号,听说那儿有个书吧。”
作为张迷,张爱玲的故居怎能不去?我立刻兴奋起来。因拎着大包的东西不愿走冤枉路,等着红灯的功夫,我张口就用上海话问管交通的阿姨常德路怎么走?阿姨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又瞅了一下路牌,上面写着富民路,然后她向马路对面一指,说:“喏,过了横马路就是常德路了呀。”她的潜台词:怎么站在常德路还问常德路?是上海人吗?
我和思进这才想起来,常德路与富民路只横隔一条马路,这一头是富民路,那头便是常德路。以前站在这一头就能望到对面的路牌,由于马路变宽大,又由于常德路口新起的高楼改变了原先的街景,令久居他乡的我们分不清东南西北。谢过阿姨之后,我们兴冲冲过了大马路,来到常德路。
不能怪我们是“乡下人”,十几年未到这一带,常德路似乎也拓宽了,四条汽车道,外加两条自行车道,当然少不了路两边宽大的人行道。而新近铺成的柏油马路黑黝黝,令白色标线分外夺目,地上没有一张废纸屑,使人豁然开朗。
这时,一幢六层高的公寓印入了我们的眼帘,临街一楼就是思进提及的书吧了,叫“千影书坊”——外墙的颜色像极了女人的肉色丝袜,巨大的玻璃墙仿佛女人的美腿,其性感就在若隐若现之间。
轻轻推开虚掩的法式大门,立刻被暖色柔和的灯光给罩住了,放眼望去,水彩画错落有致地挂在肉色的墙布上,墙上被玫瑰红碎花点缀得满屋子芬芳。走近咖啡桌,但见三把法式座椅围绕小桌。服务生递上了饮料目录。翻开看了看,咖啡类首当其冲,墨西哥咖啡、爱尔兰奶香咖啡、卡布奇诺……
我和思进各要了一杯卡布奇诺。靠着窗位,我扭头望向靠墙的书架,凑近瞧了瞧,全是英文书籍,史蒂芬金的小说占了很大空间;还有美国畅销书作家史蒂芬妮梅尔的四部曲,其中《曙光》和《新月》都搬上了大银幕;美国爱情小说家的书更是占了大量的空间。看来看去,竟然没有一本中文书。服务生手撑托盘,两杯咖啡上桌,我禁不住问道:“这里不是张爱玲的故居吗,为什么没有张爱玲的书?”他轻声回应道:“噢,不好意思,张爱玲的书全在后面的架子上。”
偌大的书吧只有我和思进,我们端着细瓷杯盘摇着小银勺静静地喝着咖啡。在纽约,只有
这里靠墙立满了书柜,有关张爱玲的书足足两大架子。而解读张爱玲的书籍倒比她的原著还要多。比如《苍凉写就的华美》、《海上花》、《爱玲一百句》、《霓裳》、《张爱玲传》等等。这才是张迷们,或者说中国读者爱读的书,为什么深藏在后?而英文书却放在前面当摆设?是崇洋媚外,还是……
噢,对了,张爱玲是崇洋的,她爱香水,爱玻璃丝袜,爱穿高跟鞋,爱喝咖啡,爱吃奶油蛋糕,爱威士忌,爱桃花心木西式家具,更迷恋爵士乐……不过,她也爱赛璐璐梳子,爱豆绿色糯米瓷茶碗,爱桑子红胭脂,爱指甲上的银色蔻丹,爱朵云轩信笺,爱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爱朱漆描金箱子,爱翡翠胸针,爱锡制的汤婆子……所有这些老上海的意境全都出现在张爱玲的笔下。
这一切,皆由于张爱玲生活在古典与现代、没落与新生的夹缝之中:长江入海口这块风水宝地——上海滩,被西方列强用中国老祖宗发明的火药轰开了大门。于是,中华民族的屈辱伴随着西方文明蜂拥而至。24层国际饭店,跑马场与百乐门舞厅,探戈与威士忌,好莱坞与电影明星,西餐厅与法国厨子统统迎面扑来——张爱玲在东西方的夹缝中伶仃孤行,她留给我们的,是穿着旗袍与高跟鞋的背影。
我回到前厅,邻座的欧洲人已然离去。朝窗外看去,相信张爱玲从这六楼的阳台,无数次地眺望大上海。夜晚的上海是一片霓虹的海洋,灯下的人们纸醉金迷。越过张爱玲的背影,当霓虹再次闪亮,我看到的已是一个不同的新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