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亮黄和红褐色开始点染草尖树梢的初秋，我们来到了向往已久的西班牙Aiguestortes国家公园。此公园座落在西班牙北边，比利牛斯山南麓，方圆4万多公顷。除“泉水蜿蜒”的大名外，公园还有两个名字，一个是 “千湖山”，因其拥有星罗棋布的高山湖泊而得名；另一个是”Els Encantats”，是Sant Maurici湖南边那座山峰的名字。Els Encantats原词有狂喜，奇观和施人魔法的意思。用它来形容这公园给人的感受，再合适不过。这的的确确是令人如醉如痴的奇景。找不到更好的词来描绘这里的景色。是啊，用什么词来表达这种直想唱起歌来的喜悦呢？用什么词来形容这让人涕泪齐下的激动呢？

国家公园的东边进口处在小镇Espot往西三公里的地方。我们到停车场已是下午两点了。车还没停稳，公园管理人员就递上一份小册子，上面用西英法德等各种语言标明公园里的各种禁规：不准摘花草，不准扔垃圾，不准带宠物进去，不准搭帐篷野营……当然还有不准自己开车进去。

因为禁止露营，公园内有大大小小10个避难所供游客过夜。有的在夏季有人管理，六月至九月底提供三餐和热水，通铺上有枕头和毯子；有的则常年没人看守，要自带食品和卧具。大的避难所有七八十个铺位，小的只有二十来个。正因为铺位有限，旺季要早早预订，事先设计好行走路线。公园里有个传统竞赛节目，叫“空中飞毛腿”， Sky Runner，即在最短的时间里跑遍9个避难所，约55公里路程，累计登高9500米，比珠穆朗玛峰还高。从网站上看，目前第一名的记录是10小时20分钟！！！当然，这绝不是像我这样的普通人能做到的，也不想去做。一般游客每天走四五个小时，登高800到1000米左右，整个公园绕一圈，约一个星期。我们因为把猫咪独自留在家里，这次两夜三天，只兜了北边一部分，留一部分给下次再来。

在停车场的草地上简单吃了自带的火腿面包后，我们乘当地越野出租车去Sant Maurici停车场。越野车可以坐八个乘客，五公里路，走走要一小时一刻钟，乘车付5欧元一人，不到十分钟就到，何乐而不为。一下车，翡翠般透明清澈的Sant Maurici湖就印入眼帘，让人眼睛陡然一亮。一对男女游客坐在松树下看闲眼，见我们还没站稳就急吼吼地快门嚓嚓，露齿笑道：“悠着点，好景多得是呢！”

我们预订了在Amitges Refuge过夜的铺位。从Sant Maurici停车场到Amitges Refuge，导游书上说只有1个半小时的路程，可我们花了两倍的时间，走了近3小时。这是我们一贯的懒散作风。我们是来观赏美景的，不是来参加体育比赛的，何必赶路匆匆？抵达目的地只是整个过程的一部分，就像面对生命，谁也不愿意用“活过了”来代替“活着”一样。

何况这一路上又有怎样的景色！

湖光山色带来的欣喜已让人心狂欢乱跳不止，没料到上山小道旁还布满了令人涎滴的黑黝黝的蓝莓，红艳艳的覆盆子！还有，还有，数不尽的牛肝菌！！！平常在法国出门采蘑菇，如能找到一个牛肝菌，就会为这天的好运气而乐得合不拢嘴。而这里居然放眼皆是！看它们一个个小帽子挺挺，大大方方地袒露它们古铜色的美丽，我禁不住“啊，啊！”连声：是惊，是喜，又是无奈。我们由衷佩服西班牙人守纪律的品格，如是在法国，估计早就消失在登山包里了。法国人会找出各种借口，什么是在公园外两米处找到的呀，什么不捡也会烂掉了呀……回来后和一个法国朋友聊起这满山的诱惑，他说，他就曾经采摘了，还公然拿到避难所让管理员烧煮。遭到严词拒绝后，他毅然把它们生吃了，不负天赐！

从小路经过Sant Maurici瀑布后，可以走宽大的越野车道去Amitges避难所。快到时，山云堆积，天色渐暗，冷清无人的四野，巨石陡峭，凉风嗖嗖。跨进避难所，气氛为之一变。里面约有三四十个登山客，看样子已来了一阵子了。有人打牌下棋，有人喝咖啡看书。一个法国旅游团10来人，旁若无人地在用法语哇啦哇啦地喧哗着。法国人一贯说西班牙人吵闹，可实际上，当法国人一但结团，就会和其他国家人一样肆无忌惮。典型的集团效应。

也许因为有路和外界相连，据说这是整个公园里最舒服的避难所。花1欧元可以冲热水澡，在这天荒地凉的野外，算奢侈了。两间大卧房，因人不多，可以自选铺位。我们选了靠窗的上铺，拿出法国人粗俗地称为“肉袋”的单层睡袋罩在枕头和床垫上，上面再盖毯子，这样就只和自己的“肉袋”接触，其它就睁一眼闭一眼了。老实说，整个避难所还是很干净的。大家都自觉地把粗重的登山鞋和背包放在走廊里，穿避难所提供的拖鞋，零星日用品用一个塑料小盆装着端来端去。管理人员很热情，晚餐和早餐也做得出乎意料地可口。至于晚上睡得好睡得不好，就看个人的适应能力了。和所有大车店一样，有人一挨枕头会立刻鼾声大作，还能咬牙切齿地叽咕不休。有人则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属于后者，再用耳塞把耳朵堵得发痛也还是没法与世隔绝。唉，能在野外搭帐篷就好了。

清晨，要走远路的登山者早早没了影子。我们则不慌不忙到九点才出发。下一站是Colomers避难所，途经海拔2570米的Ratera山口，累计登高不超过1000米，一般走4，5个小时，拖拖拉拉，6，7个小时也到了。

经过Ratera湖，登上Ratera山口，Ratera山峰虎视眈眈地望着我们。查西班牙词典，说Ratera是女窃贼的意思。但不知何处出典，问西班牙人，也没人说得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自己想象这里曾是强盗出没的地方，也许有个美丽女贼在这里演出过惊心动魄的的故事。

过了Ratera山口往北一望，Colomers地区大大小小晶莹透亮的湖泊就展现在眼前。它们犹如撒在山间的一块块宝石，有的湛蓝冷峻，有的碧绿柔和。虽然看看就在眼前，下山却花了近一小时。走到湖边巨石旁坐下，清澈的湖水中有不知名的小鱼在黄绿斑斓的水草间穿游，远处蓝天上几点墨鹰在尖利如刀的山顶盘旋。万籁寂静。我们默默地并排坐着。这样的景色已经存在了多少年？还会存在多少年？……

出了Ratera山口就算到了国家公园周边地区了，禁规相对宽松点。可以采摘蓝莓吃，比如说。但实际上，因为Colomers避难所和外界没有公路联系，所有用品不是由直升机空降，就得靠人力畜力搬运。结果，连垃圾都得自己装在包里带回山下。也许是太闭塞的缘故，Colomers避难所的服务比Amitges差得多。第一是没有热水。用积雪融化的山水洗手洗脸，手指骨会冻得发痛。有敢用这么冰冷的水洗澡的，不光可称作英雄，简直可以算是烈士了。第二是卧房狭小。一共5间15平米的房间，每间放了14张铺位，且规定开放时间，18点以前不许入内。尽管九月已不算旺季，这天房间里还是满满堂堂地睡了12个人！我早早挑了个靠墙的铺位，接受上一夜的教训，吞了半片Stilnox，说什么也要睡着这一觉！第二天早上，米歇尔说他半夜实在憋闷得慌，一个人到餐厅里去坐了好一会…… 也许是没有睡好，也许是潜意识作怪，他把一大包衣物忘在了那里，直到中午野餐时才发现，说，怪不得这背包轻了许多，还以为炼出力气来了呢！后来下山后打电话给避难所，想请他们把东西寄往法国，管理人员回答说没工夫去邮局，（那可不是，从那里去邮局，不知要走多少时间呢! ）但可以代为保管，多少时间都行。这样，我们又多了个重游的借口。

第三天，我们从Colomers避难所走南路回Sant Maurici停车场。路上经过许许多多名字有趣的大小湖泊，好几个女贼湖，羊圈湖，咕嘟湖，欢乐咕嘟湖，等等。最喜欢的是欢乐咕嘟湖。可不是，那咕嘟咕嘟的流水声，是大自然赐给我们最动听的欢乐曲。

有人说，没见过Els Encantats等于没到过比利牛斯山。这或许有些夸张。但一个地方集中了这么多让人叹而观止的美景，实不多见。如果伊甸园确实存在，我希望她就像这个样子：朴实，天然，美得让人神魂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