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飘洒着微微细雨，抬眼望去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莹莹没有打伞，就那样走在细雨中。无色的雨滴落在莹莹的身上变成白色的水珠，然后润化而开变成无形的水渍，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将她全身打得浇湿。

路上有行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眼神中的意思都是在询问她为什么下雨也不打伞。莹莹使劲地低着头，将胸口的衣服紧紧地攥在手里，她不敢和那些人四目相对，她不敢去看他们那充满疑惑和怜悯的眼神。每每她从余光中看到那些注视她的人，她会更加紧张和恐慌，因为在她的眼里，这些人的身体都是变了形的！并且在他们每个人的身后都跟着和他们一模一样的影子，重重叠叠，虚晃真实。这场景正是那天她在学校中遇到的那样。

“是这个世界疯了！”莹莹想着想着，心里止不住地颤抖，甚至哭泣！她听到内心在哭的声音，呜咽哀嚎，如同地狱深处饱受磨难的鬼魂，想要冲破业火冰山，想要打破束缚的枷锁，想要冲破固封的结界，去逃亡、去疯狂、去释放！

一股冷风吹过来，让莹莹猛地打了个激灵，这才惊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来到了一栋高楼的楼顶！从深渊般的脚下传来的“呜呜，嘀嘀”的车辆鸣笛和车辙摩擦的声音，烘托着整个城市有种脱离现实的迷幻。

莹莹站在天台的边上，仰头让细雨滴落在脸上，很快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中充满这么多的悲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迷茫，她只是知道，刚刚她是用双脚从楼下走步梯爬到这楼上来的。在这个过程中，她随时有机会转身离开，不再往这楼顶上走。但是她没有那样做，所以最终她还是站在了这里。

“站在这里，你想要干什么？”莹莹心中的那个自己在问。

“我……我不知道……”

“直接说实话吧。”

“我不知道，不知道！”莹莹抱着头，痛苦地叫喊着，她的声音回荡在灰色的上空，很快就被雨水稀释而听不见。

“所以，你是想从这里跳下去，是吗？”

莹莹惊讶地转过头，因为这一次不是她心里的那个自己在说话，声音是从身后斜上方的位置传过来。她看到一个全身穿着黑色衣服的人站在那里，明明那个人离自己不过几米远的距离，她也知道那个人没有戴面具，但她就是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谁？你是谁？”莹莹感觉有点冷，她觉得嘴唇被这场雨浇淋得有些发木。

“我是你。”那个黑衣人说。

这莫名其妙的回答让莹莹不知所措，她觉得胸口有些憋闷，所以又将胸前的衣服紧紧地揪起来，她惊恐地接连往后倒退，害怕得瑟瑟发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再退你就会掉下去了。”那个黑衣人刚说完，莹莹的脚后跟真的绊着了一根管子，她失去重心，结结实实地倒在了地上。这一下，差点没把莹莹吓得魂飞魄散，因为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掉下去，紧紧地抱着头闭着眼睛，大张着嘴巴喊不出声音来。但其实，她不过是跌坐在了地上，将她的白色裤子弄脏了。

“嗯？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呢？你上来不就是想从这里跳下去的吗？”黑衣人困惑地问到。

莹莹的神经快要崩溃了，她流着泪说，“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我是谁？”黑衣人说，“呵呵，这不重要。其实真的可以说，你就是我。你看那里……”他伸出手指向莹莹。

莹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低头去看，从她裤袋中掉落出那对白色的耳机。这下她像是找到救星一般，顾不得多想什么，忙不迭地将耳机插入耳孔。谁知刚放入耳孔，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滋啦啦！滋啦啦！”地响起来。这样频率的声音震得莹莹差点没有脑血管爆裂！她尖叫着去拔耳机，可怎么拔，都没有办法将耳机从耳孔中拿出来！

“啊！啊！”莹莹痛苦地嚎叫着，有股温热的液体从耳孔中流出来，她用手一摸，竟然是血！“不！不！啊！啊！”她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就见那黑衣人的手臂一挥，耳机中的嘈杂电流声戛然而止，莹莹有种解脱释放的感觉，身体一下子瘫软下来，脸上的鼻涕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黑衣人说，“怎么样？这声音和你妈妈的声音比起来，哪个更恐怖？这压力和你平时遭受的压力相比，哪个更沉重？”

莹莹已经哭成了个泪人，更何况她的双耳受损，鼓膜被刚刚那声音的频率震破，鲜血不断从里面流出来，她根本听不见那黑衣人在说些什么！脑海中回荡的全都是“嗡嗡嗡，滋啦啦”的声音，这些声音相互交错重叠，竟然转变成了妈妈各种各样的嫌弃和唠叨！

“你看你这个样子，什么场面都见不了，天天红着脸，害着羞！”

“你以为你是古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啊？就你这个样子以后谁敢要你？”

“你就不知道出去走走？天天闷在家里，都快要发霉了。”

“你说你，一天天的画画，也没见你画出个什么东西来，你要真有本事，画出个所以然来啊，画出个价钱来啊。我看我这画画是白培养你了，亏得我花了这么多钱，简直就是扔在水里打了水漂。哦，不对，就算是我把这钱扔在水里，还能听个水响，看个水花！”

“以后你本科读完还是再去读个硕士、博士什么的吧。反正你也只有那么点读书的本事，反正我也不指望你嫁出去，反正……”

……

各种各样的唠叨像是一条条游蛇，缠绕着莹莹的神经，吞噬着她的精神，将她紧紧地捆绑着，无法挣脱！终于她大声吼叫了一声，“不要再说了！闭嘴！我自己的人生要自己做主！”

在这声怒吼之后，周围的一切真的立刻变得寂静安宁！莹莹缓缓睁开一直紧闭着的双眼，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片美丽的花海，阳光明媚，风中带香。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摘下来一朵花放在鼻子下，鼻头沾上了花粉，惹得她因为鼻痒而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断定，这不是梦。

“这是哪里？”她下意识地问到。

“这就是你的内心世界。”有人回答。

“谁？谁在那里？”

“是我，我一直在这里。”

莹莹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她问到，“你就是我心中的我？”

“是的。”随着这两个字的音落地，莹莹看到另一个莹莹站在自己的对面，她们俩相隔大概有十米远，穿着同样的衣服，扎着同样的头发，脸上是同样的表情。

“你……”莹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莹莹”说，“不要害怕，其实我一直都在，你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的。”

“莹莹，你该解脱了，或者说，我们该解脱了。”

“你，”莹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到，“为什么会有你的存在？”

“莹莹”笑了，她说，“因为你是个好女孩，为了保护你纯洁的灵魂，所以才会有我的出现。当然，这也是因为有了他的出现。”

“他？”莹莹有些疑惑。

“莹莹”笑着点头说，“是的，他。”接着“莹莹”的目光看向一旁，莹莹看到那里的花朵开始出现堆积，最后形成一个人形，风吹之后，那个身穿黑衣的人出现在“莹莹”身边。

“他？！”莹莹害怕地本能往后退了两步。她依旧看不清黑衣人的模样，但是她却知道他在笑。黑衣人笑说，“到现在这样，你不应该害怕我，而是应该谢谢我。正因为我让‘她’存在，所以这么多年来，你没有因为孤独寂寞而崩溃，难道这不应该谢谢我吗？”黑衣人边说边搂过“莹莹”，抚摸着“她”的头顶。

莹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摇着头说，“不，不应该这样，不应该这样。”

“那应该是怎样的呢？”黑衣人冷冷地说，他放在“莹莹”头顶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就见“莹莹”的双眸瞬间失去了光彩，身体从上到下开始泯灭消散成为花瓣，最后消失。随着“莹莹”的消失，莹莹脚下的花海也从中间往四周开始凋谢枯萎，花海彻底消失，莹莹看到自己正站在高楼楼顶的防护栏外面！再往前多走一步，她就会从高楼上坠落下去！

“啊！”莹莹本能地抓紧栏杆，把眼睛紧紧闭上，不敢去看脚底下的万丈深渊。

“不要害怕。”黑衣人的声音充满了魔性，“只要你再往前走一步，那片花海就完完全全属于你了。你看这里，到处都是钢筋水泥，没有温度，没有情感，这样的世界是冰冷的，是晦涩难懂的。人们没有办法理解你，你也没有办法理解人们，难道不是吗？既然如此，不要彼此伤害，还不如去拥有自己的那片花海。你说呢？”

这话充满了诱惑力，莹莹的双眼开始变得木讷呆滞，她缓缓地点点头，松开了抓着栏杆的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