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板娘话虽然是那样说，但我见她眼神四处瞄着，神色也很紧张，我知道她也并不轻松。我笑她，“看来你也有害怕的东西。”

“不要说话！噤声！”老板娘很严厉地呵止我。

话正说着，她一个闪身往旁边躲避，同时将我一脚往另一面踢开，我的后脑勺“哐”地一声重重地撞在墙上，剧痛传来的同时，就感到热流都从后脑勺的位置涌了过去！紧接着我眼前一花，晕死过去。在晕过去的瞬间，我仿佛看见眼前飘荡着很多红酒杯，心里竟然还响起了一首老曲子！

“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过去，又喝了第二杯……”

我眼角一酸，随之伤感起来。这首突然在我脑海中串响的老歌，让我有了一些人生境遇的唏嘘。初秋的风已经有点微凉，走在深夜的大街上，我看到眼前那些闪烁的霓虹，还有呼啸而过的那些车灯，像极了小时候山野里的萤火虫，呼呼地亮了，呼呼地灭了。从黝黑的夜色中走出来形色之人，或者小心谨慎，或者歪歪倒倒，或者快行或者慢行，由暗变亮，脸上的表情多数都是疲惫。

我也觉得很疲惫，加班到这个点已经成为常态，悲催的是我必须赶上末班车才能回到那个狭小而潮湿的出租屋里。我苦笑一下，这就是为梦想而奔波的代价吧。

昨天米小雅又给我下了一道通牒，年底必须拿出房子首付的钱来，否则就分手。看着那条冰冷冷的微信，我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米小雅跟了我六年，陪着我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成了公司项目部的小组长，也着实不容易。

无所谓愧疚补偿，至少出于情感惯性我也觉得应该给这个女孩一些什么。社会也是这样教给我的。所以我很努力，每天加班到深夜也毫无怨言。

最后一班公交车进了站，“哗”，车门慢悠悠地打开。看着那门迟缓地打开，我笑了。跑了一整天，车门无数次地开关，估计公交车也感到疲惫，想要休息了。

车厢里面很空旷，只是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着个低头玩手机的长发女人。屏幕亮光往上投射，照得她的脸惨白发青，看上去有些诡异。我耸耸肩坐在司机后面的座位上，也掏出手机翻着资讯。如今这个社会，手机已经成了打发时间的最佳道具，哪怕是蹲厕所的时候，都忍不住掏出手机刷一刷，稍不留意抬抬屁股，手机就掉到厕所洞里了。

“你在看什么呢？”

我被身后突然传来的话语声给吓得一个激灵，手机从手里滑下去，“哐当”一声掉在车厢地板上。我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刚刚还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我身后的位置，此时她整张脸凑过来，和我的脸相距不过几厘米！

“啊！”我本能地往后躲，就听见那女人“咯咯咯”地笑了。此时我反倒觉得有些窘迫，心想自己也太多疑，一个女人能把自己怎么样。我一边把手机从地上捡起来，一边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

说起来这是个漂亮的女人，五官很精致，只是那脸色不太好看，一点血色都没有。起初我以为她是在玩手机，所以屏幕光亮照得那张脸惨白，现在看来并不是那样。不仅仅是脸色白得让人心里发慌，那双嘴唇的颜色也很不正常，暗红略微发紫，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色号的口红，看上去有些瘆人。

“你这突然一下，把我给吓一跳。”我窘笑。

“哦？吓着你了？”那女人怪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头有些晕，觉得车窗外那些灯光真的变成萤火虫进了眼睛里。

车缓缓地又靠站停了下来，车门“哗”地缓缓打开。女人看看外面，笑着说，“吓着你了真不好意思，走吧，我请你喝杯红酒当做赔罪。”我觉得脚下似乎多了条绳子，绳子的那头牵在女人的手里，我木讷地点着头跟她下车。

在我下车的时候，公交车司机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随后耸耸肩关上车门走掉了。

大概是深夜的缘故，我觉得外面的风比刚刚更加寒凉。阴寒的风顺着裤腿灌入，这使得我两条腿有些僵硬。灯光闪烁，人流涌动，但那些似乎都和我没有关系，我视线正中心只有那个女人。女人走几步，回过头对我微笑一下，每笑一下，我的心脏就猛地紧缩一次。

“怎么样，这款红酒好喝吗？”女人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来，我这才有所惊醒，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坐在了一个桌子的前面，手里端着高脚杯，里面盛装着红色的液体。

我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浑身的汗毛瞬间直立，从脚底传上来的阴寒让我止不住地颤抖。看看四周，那些如梦如幻如同萤火虫的灯光早就消失不见，我正坐在荒山野岭之中！扭头一看更是把我的魂都吓得从头顶冒出，旁边竟然是一个坟墓！墓碑上的照片我觉得有些眼熟，定睛一看，不正是此时坐在对面的这个长发女人！

“你……你……我……我……鬼……”惊吓过度的我语无伦次，舌头打结，喉咙发紧。

“别你你我我的了，我说要请你喝红酒的，喝吧。”女人笑着扬扬下巴，我的手不受自己控制地端起高脚杯就朝嘴边送去。

无论我怎么挣扎反抗都没有用，那装着红色液体的高脚杯贴着我的嘴缝就往里灌。虽然我紧紧地闭着双唇，还是有些液体被灌了进去。一股腥臭的味道钻入鼻腔，浓烈的甜腥味刺激着我的喉咙，让我剧烈地咳嗽呕吐。是血！那高脚杯里装着的是血！

“怎么？不好喝吗？”女人很失望，端起自己面前那被一饮而尽。

她幽幽地说道，“浩炎，你变了，你以前很喜欢喝红酒的，为什么现在不喜欢喝了呢？”

我扣着喉咙，痛苦地问到，“谁是浩炎？”

“浩炎，你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情？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红酒杯里有毒药吗？我跟了你那么久，你的一举一动难道我还不清楚吗？为什么呢？我想不明白啊，我什么都没有和你要求过，只是让你离开那个女人，难道这样就过分了吗？可是你是我的啊。浩炎，当我喝下那杯红酒的时候，我甚至没有听到你心痛的声音，你知道这让我有多绝望吗？……”

女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可是我觉得那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感觉是听清了，又觉得什么都没有听到。我的心里惊恐而绝望地想着，这一次我肯定死定了，我还没能和米小雅结婚呢。

……

“小米……小米……”米小雅的声音逐渐从远处传来，越来越清晰。随着那声音的传入，我感到已经冰凉的知觉竟然开始慢慢地回温。我尝试着睁开眼睛，发现眼皮确实能够缓缓地向上抬起。

“小米。”我首先看到的是米小雅那张挂满眼泪的脸，然后看到视线上方出现很多的脸，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随后我才看到周围雪白的墙壁，输液的吊瓶还有插在身上的仪器。

“小雅，这是哪里？”我虚弱地问到。

米小雅擦着眼泪说，“这是医院，昨天晚上你加班回家的时候出了车祸。小米，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呜呜呜……”说着说着她就又哭起来。从那双肿得像核桃一样的双眼能够看得出来，米小雅哭了一晚上。

我觉得记忆有些混乱，嘴里重复着，“车祸？……车祸？……”

米小雅从公交公司那里拷贝了出事那天晚上站牌的监控录像，以做后续事故赔偿时候所用。她将监控录像播放给我看，那段监控看得我浑身冷汗直流，差点再度虚脱过去。

从监控录像中可以看得出来，那天晚上我先是站在站牌的位置等车，可不知道为什么根本就没有公交车进站，我却突然做出上车的姿势。就见我一手悬空仿佛拉着车门扶手，一只脚抬高就像是在上公交台阶！

谁知，才走出去两步，一辆夜行族赛摩呼啸而过！直接将我撞翻在地！

这一幕看得我心跳加速，汗流浃背，我没有想到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但是，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哪不对呢？”我喃喃着，头痛欲烈。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时，那首老歌又突然在我脑海中响起：“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过去，又喝了第二杯……”

那些红酒杯又出现了，并且这一次更加真实，就在我眼前转来转去。里面盛满了琥珀色的红酒，晶莹剔透，引人忍不住的咽唾沫。我的喉头一阵一阵的滚动着，只觉得口好干，好渴。眼前的那些红酒就像沙漠中的甘泉，吸引着我这个干涸的人。这时，米小雅过来了，她笑吟吟地取过两杯酒，将其中的一杯递给我，“小米，来啊，我们喝一杯。”

我幸福地笑着，伸过手去接，就在手刚要碰到杯子的时候，两只耳朵一阵剧痛传来，身体也好像被什么东西提了起来，痛得我呲牙咧嘴，“哦嗷！”

“嗷你个头啊嗷！你争点气行不行！”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我脑海里的那首歌戛然而止。再看什么红酒，什么米小雅，通通不见了，我还是坐在那个溶洞干燥的地面上，老板娘正站在我背后怒气冲冲地拎着我的两只耳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