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饭店的门口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破破烂烂又脏兮兮的裙子，两条马尾一高一低胡乱地扎在满是碎叶和泥土的脑袋上，发梢的位置因为泥泞而僵硬地卷曲着。

她站在门口，可怜巴巴地望着饭店里面。妮翁从里面端着一碗饭菜出来，眼神温柔地看着那女孩。她牵着女孩的手来到旁边的石桌石椅边，将饭菜放在她的面前。女孩怯生生地看了她几眼，那眼神就像是受到伤害后无助的小狗。妮翁笑着又将饭菜往她跟前推了推，冲她点头示意，那女孩这才犹犹豫豫地拿起筷子。

她先是试探性地往嘴巴里拨了一口饭，抬头看看妮翁依旧笑着望着她，她终于放下戒备，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起来。

因为担心我们突然出现又吓着那个可怜的孩子，所以章辽越招手将妮翁给叫到了屋里来。

“那孩子怎么回事啊？”章辽越问。

妮翁比划了一阵，又在纸上写了一通。妮翁说她是我们走后没有多久就来到饭店门口，我和章辽越去东来医院的这段时间，这个小女孩一直在门口哭。可奇怪的是，进进出出饭店的客人好像都没有看到她一般。明明她就坐在门口进门的楼梯上，那些客人从她的身边擦身而过，丝毫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可是她并不是鬼魂啊，我看得到她，妮翁看得到她，并且她好像也并不怕我的体质。”章辽越说。

我点头说，“是的，她身上并没有阴气，确实不是鬼魂。并且你们看她是有影子的。”听到这话，那两颗脑袋凑到一起，将我硬生生地从窗户边挤开。看了一阵后说，“还真是，真有影子，应该是个人。那那些人怎么就看不见她的样子呢？”

我想了想说，“可能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你在说什么，怪吓人的！”章辽越摸着浮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惊恐地说。

我笑笑说，“怎么，越姐，到现在你还会害怕啊？”

“我还真不是怕鬼，可是你说死人堆里爬出来一个孩子，那场景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让人忍不住直打寒颤，浑身发冷。”

我的神色转为严肃，“但是我说的应该是真的。正因为这孩子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所以身上带着遮住阳气的浓烈阴气。那些进进出出饭店的人并不是真的没有看到她，而是自动忽略或是屏蔽了她。”

章辽越听了接连点头，她说她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明明她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在坐公交车，可是猛地一个急刹车，惊讶地发现坐在她前面的居然还有个人！那场景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因为当时她可被吓坏了，以为遇上了鬼怪。定睛一看，人家那人正愉快地和电话里的人在视频聊天，在那里笑得浑身耸动。

当时她以为是自己太累了，所以才眼花没有看到那人，现在想想应该也是属于我所说的这种情况。不过想想又不对，“不可能会有那么多人从尸体堆里爬出来啊，那得有多少尸体堆啊？”

我笑了，“你傻啊，那是不可能的。身上阴气重也不一定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有些人天生就阴气中，有些人是工作和尸体打交道，打多了阴气也重。”

“那你怎么判断这女孩就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章辽越不服气。

我说，“从她身上的装束。”

在我们说话的这个功夫里，那女孩已经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放下碗筷，她疑惑地看看左右，似乎是在找妮翁。看到妮翁朝她走过去，她开心地笑了。妮翁的声带有问题，不会说话，没曾想他们的交流仅仅靠手势和口型就完成，似乎根本就没有障碍。

妮翁冲她比划了一阵，那女孩眼眶中带着泪回过头来看我们。我和章辽越对视一眼，也上到前去。

“你的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章辽越说。

那女孩抽泣着摇头说，“我没有家了。家里的人都已经死光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

“生病，他们都得了很奇怪的病。”

“你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女孩抬起头，眼神中尽是担忧之色，“你们不害怕吗？村子里的人说我们家是瘟神，把我们赶出来，我们只能够在河边自己搭了个木头房子生活在那里。可是，最后他们还是一个个地都死了。”

我们三个相互对视，我说，“没关系，我们不害怕，带我们去看看吧。”

女孩看看妮翁，妮翁在冲她笑，又看看我，我冲她点点头。她挠了挠脸，点头同意。

她的家在郊区一座荒山的山脚，紧邻着一条流淌不顺畅的溪河。仅仅是刚刚靠近，我们就感觉到了刺骨的阴寒。

在路上我们问清楚了女孩家里的情况，知道他们家的人是在一个雷雨夜里同时死的。在死之前他们紧紧抓住自己的颈脖，用怪异的声音说他们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必须要用死来谢罪。紧接着，他们就用指甲扣烂了喉咙，气绝身亡。

“你一定被吓坏了吧？”章辽越问。

女孩哭着点头说，“嗯，是的，当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总觉得家里好像来了一个吃人的妖怪，就躲进了衣柜里面。我看到他们在墙上的影子，歪七扭八的，真的非常害怕。我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等我再清醒过来，家里的人都不在了。我不知道他们到哪去了，只是满地都是鲜血。我好害怕，只能到处流浪。”

听她的遭遇，我们都唏嘘不已。章辽越忍不住感叹地说这女孩的心脏真是强大，这要是她，怕是早就疯了。

到了地方，我架起阴火，煮了一锅豆浆稀饭。在我们这里但凡有个白事，都会煮上一锅豆浆稀饭来招待宾客。今天我熬这豆浆稀饭，是希望能够让女孩家的亡魂能够得以安息，以换得她身上的阴气消失。

“咦，那孩子呢？”章辽越端着豆浆稀饭，到处找那个小女孩。

我说，“她不是一直和你们在一起的吗？”

“没有啊，那会她说要来帮你的忙就走开了，我以为她和你在一起呢。”

我们正觉得奇怪，突然那原本流动非常缓慢的溪河河面开始翻动起水浪！大量的灰色雾气从河对岸开始往我们这边蔓延过来。那速度非常地迅猛，不要说逃跑，根本就连让我们躲避都躲避不急！

刹那间，我们被灰色的鬼雾团团地围住！

“那女孩是坏的？”章辽越气得咬牙切齿。我没有说话，我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鬼差木堂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不仅仅如此，在他身后还有浩浩荡荡的一群鬼差！那些鬼差冲我们走过来，然后分列在我们的两旁，双手叠放在身前，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算什么架势？是想要人多欺负我们人少吗？

章辽越凑到木堂跟前，问，“喂，你们这是干什么？打群架也不是这样打的吧！”

木堂看她一眼，又往不远处看了一眼，端正眼神，也不说话。章辽越正想要发飙，我一把拉住她，示意她看向刚刚木堂望去的方向。一个身着长袍的老者从鬼雾中缓缓走出，气势迫人地走在两行鬼差中间。

“你是谁？”我问道。

那老者笑道，“我是阎王。”

“嗯。嗯？嗯！”

我们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章辽越张大着嘴，指着他说，“你，你，你，你是阎王？！”

老者笑道，“正是。”

“这有什么好怀疑的？”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阎王身后响起，那个小女孩从他身后走出来，“还有什么人能够有这样的阵仗？”她得意地摊开手横扫一周，示意那些鬼差都是阎王的手下。

“好啦，孟婆，不要闹了。”阎王慈爱地说。

“什么？什么？什么？！你是孟婆？”我们又是一阵惊呼。“这孟婆不应该是婆吗？！怎么可能是个小女孩？！”

“嘁！没见识。”孟婆不高兴地白了我们一眼，走到一旁坐在一块石头上不理我们。

阎王说，“你们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这次我在这里现身，就是想要邀请你们正式成为我们阴间地府的专业人员。”

“啊？啊？啊？！”

孟婆说，“啊什么啊，就是让你们的那个饭店在地府这边正规化，这不是好事嘛，总比你们这样偷偷摸摸地干好吧？”

我看看章辽越，这情况发生的太过于突然，我们两个都有点懵。不过我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只不过一会的功夫我们就缓过劲来。章辽越说，“这当然没有问题啊。只是这收益方面应该怎么算呢？”

阎王哈哈大笑，“这没问题，你们说。”

“既然这样，那就七三开吧，我们七，你们三。”

“行，没问题。不过现在你们得跟着我们先回去一趟，有些手续必须好好地去完善。”阎王笑着说。

在整个过程中，这阎王一直都是笑眯眯的，但我总觉得这老家伙没有那么简单。至少能够坐到阎王这个位置上，那城府绝对不浅。我给章辽越使了个眼色，等到了地府，我们还是要一切随机应变才可以。

哪曾想，这一去地府，我们开启的是另一段离奇的人生！

（闻香饭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