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玲珑回到家后没有洗脸卸妆，甚至没有将身上那身沾满泥土，并且被扯烂的衣服换掉。她将自己扔在床上，没有几分钟竟然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睡梦中，她看到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乖巧地穿着棉布裙坐在沙堆上。女孩一边用小手抓着沙子混着水看似胡乱地堆砌，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她很想听清楚当时自己在说些什么，于是慢慢地靠近了过去。“……城堡已经建好了，王子来咯哦，王子问，公主在哪里呢？公主在这里喊道，王子，王子，我在这里，王子，快来救我，巫婆将我绑住啦……”

傅玲珑心中没来由地一酸，她又靠近了一些，想听得更清楚些。这时，小女孩似乎感觉身后有人在靠近，竟然回过头来。这一回头，将傅玲珑惊吓得魂魄震颤！因为梦中小时候的自己，竟然没有脸！原本属于五官的地方光滑平整，有种蜡像般的质感。就在那小女孩转过脸来的同时，傅玲珑吓得惊叫着醒过来。

她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湿。她的双眼没有焦距，神色慌张地四处张望，看到哪里都觉得是陌生，这种惊慌失措持续了几分钟，她才逐渐回过神来。这一反应过来是梦之后，他瞬间就察觉到身上的疼痛。就在她睡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身上的淤青，眼睛的红肿越发的明显起来。

从身体皮肉上蔓延而开的疼痛感很快就达到傅玲珑的内心深处，她的遭遇就像是电影画面一样一幕幕地浮现在脑海之中，然后又一张张地变换成利刃撕割着她的内心。鲜血从心脏的正中间喷涌而出，将她所有的神经，所有的意识都染成一片鲜红。其实这样的结局她并不是没有设想过，毕竟在那副好看的皮囊之下，她的思想境界并没有那么肤浅单纯。

但是设想归设想，哪怕她做了再万全的心理准备，再是为自己的精神世界做足防备，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她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现实带来的冲击。傅玲珑崩溃了，她无法接受自己遭遇的那一切，旁观者的耻笑，陌生人的冷嘲热讽，那个发了疯的女人歇斯底里的撕扯和暴击，那个男人的冷漠和无视，这一切的一切，傅玲珑都无法承受。

卫生间的花洒开着，水流从不同小孔中喷射出来仿佛下着雨。花洒下并没有傅玲珑，她只是将那开关开着，听着水“哗啦啦”地冲击着这个世界。她也并没有脱掉身上那件撕扯破烂的衣服，没有擦掉身上的血迹和泥痕，站在洗漱镜前，她怪异地笑着，嘴角上扬，但看上去却像是哭。

傅玲珑从化妆包里取出来一直口红，在镜子上沿着鼻子眼睛的位置涂抹着，她又哭又笑，举止癫狂。最后，她狂叫着用口红在镜子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叉，随后像是个行尸走肉拖着身体走到阳台的位置，一跃而下！……

……

听完这个过程之后很长时间，杜吉利一句话都没有讲。王大方看看他，又看看我们，也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吃着红烧肉，喝着酒。

章辽越见气氛有点尴尬，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之后，“啪”地一声将碗跺在桌子上，发出的声音吓了人和鬼一跳。她哈哈笑道，“看到你们还有反应，我也就放心了。”

我怼她道，“你傻啊，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那么半天你们都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们听故事听傻了呢，所以就看看你们的魂儿还在不在啊。”她一副很有理的模样。我感觉，这个世界上只要有她章辽越存在的地方，好像就不会有什么压抑，有什么悲伤，那些沉闷似乎都会被她的爽朗给驱赶开。或许这也是因为她是纯阳命的关系吧。

章辽越说，“诶，最近有部电视剧，你们看过没。唉，那电视剧是个宫斗剧，你们男人可能也不会看，而且我想那阴间也收不到阳间的电视台吧。没关系，你们没看过也无所谓，反正宫斗嘛，就是一群女人在那里使用计谋你害我，我害你。只是呢，我看了那个电视之后有点新的感悟。”

“哟，你还会有所感悟呢。”我调侃道。

“当然，我干什么事情都是很用心。”章辽越乜着眼睛看我，似乎没见识的那个人是我。

我笑着点头说，“嗯，也是。那您老人家有什么感悟呢？”

“这宫斗，说白了，没有什么好人。即便是编剧设定的那种圣母玛丽苏角色，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说到底，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利益。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她望着杜吉利。

因为平时这杜吉利表现出来的模样呆乎乎的，说难听点有点智障的感觉，却没曾想这次他居然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再恨她了。并且就像王大哥说的那样，哪怕我恨她恨得那枉死城的城底坐穿，那能怎么样？我再要活一次也只能是再活一次，转世之后这些前尘往事都会忘记。各位，这段时间真的是谢谢你们。不管是费心帮我减肥，还是费心帮我解开我心中的这个结。我都十分感谢。这里我用苹果醋代酒，敬你们几位。”

“哟，你小子还是很懂得起的嘛。”王大方高兴地端起酒杯。

“不用说这些，咱们之间，不存在。”我说。

章辽越更是豪气冲天，哈哈大笑地端着酒碗说，“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诶，你别说，你说话的声音还挺好听的，活着的时候是不是搞配音的啊？”

杜吉利不好意思地呵呵笑道，“哪里能够干配音这么高档的活，我只是个接电话的接线生。行，那些都不说了，敬各位。干！”

“干！”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杜吉利喝了很多醋，我们喝着说着，一直到天亮的时候才散席。自从那天之后，杜吉利就像是换了一只鬼，不仅仅体重“蹭蹭蹭”地往下降，身材和身型越来越好，并且他还越来越健谈，他生前的职业习性也越来越显现。他说他死之前是接线生，所以那话确实多的不得了，而且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

原本我以为他是类似于电话公司那种接线生，后来章辽越和他聊天才知道，他其实是楼盘公司外联接待员。就是那种不知道从哪里得到大量的客源资料，然后每天挨着个地打电话问，“喂，李姐啊，喂，张哥啊，喂，罗阿姨啊，我是上次和你们联系过的小杜啊，我们这里的门面/商铺/住房正在搞活动，你看要不要来看看啊……”

在认识这杜吉利之前，其实我挺反感这种电话的。来不来就先和你套近乎，我和你有那么熟吗？还什么之前联系过的，拜托，我们这是第一次通电话好吧。后来和杜吉利聊过之后才知道，其实他们这个事情做的也辛苦，每天至少要打两三百个电话，并且还有人盯着，不能偷懒，每个电话打完之后还要做登记记录。比如哪些人是可以继续追踪的，哪些人是已经购置了，所以可以放弃追踪的，哪些人是在犹豫的。

“干我们这行的，每天少不了挨骂。别以为对方在电话那头翻白眼我们看不见，其实那白眼的信息早就通过电话语气传递过来了。唉，别看我们每天坐在办公室里，不必那些外面跑业务的轻松。每天回到家都累得像是一条狗，趴在那里就不想动。说了那么一整天的话，更加是不想说话。”杜吉利说这番话的时候苦笑连连。

自那之后，其实我对他们又有了新的认识。说起来，他们确实也挺不容易，都是在社会中艰辛地打拼。虽然他们的行为给人们造成了一些困扰，在电话那里多了“电话骚扰”、“广告推销”之类的备注，但其实可恨的并不是他们这些打电话的人，可恨的是那些卖信息的人。

这天晚上，章辽越坐在躺椅里看着杜吉利在院子里做运动。她突然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说，“诶，我怎么觉得这杜吉利还有点帅气呢。”

听她这么说，我仔细地看了看瘦下来的杜吉利，别说，还真有那么一股子帅气劲在他菱角分明的脸庞上。再加上经过饮食的调整和运动，身材也好起来，整体看上去还有几分气质。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章辽越笑道。

“什么话？”我问。

“这减肥堪比整容。哈哈哈。”她说完，笑着往房间里走了去。我正想着这句话还有道理，就看见她又折返回来，只是那脸色铁青很不好看。

我见她手里拿着一张纸，连忙问到，“怎么了？”

她将那张纸递给我，闷声闷气地说，“你自己看。”

将东西接过来一看，我真是啼笑皆非。那是从阴间传递上来的一封催缴信，这次催缴的是卫生管理费！想想也是，我处理掉的那些阴火食物的残渣确实不能流于阳间啊。每次我都会将那些残渣剩水进行处理之后烧掉，因为是阴火烧制的食物，自然就回归阴间。他们收取些卫生管理费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现在看来，这想要发点鬼财也是不容易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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