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爷爷领着盲眼孙女住在镇上最偏僻的角落。

即便是几代都居住在镇上的人，即便是镇上最老的老人，都说不上这爷孙俩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镇上的，甚至说不上来他们住的那栋破烂低矮的平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似乎他俩本来就是镇上的居民，又似乎是头几天才搬来的新住户。

每天他们都会在屋前搭一个简易的摊子，上面摆满泥巴捏的各种动物或是小人。虽然那些动物和小人栩栩如生，无比生动，可却鲜有人来问津。

这天，一群小孩在附近叽叽喳喳地踢球玩耍，一个不小心猛地飞球砸中哑巴爷爷的摊子，摊子上面的东西鸡飞狗跳地散落四处。孩子们害怕极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怏怏着谁都不敢上前去承认错误。

满脸皱纹的哑巴爷爷眼神犀利地将他们逐个打量一番。目光扫及，孩子们都会惊恐颤抖。随后，哑巴爷爷拍了拍盲眼孙女的肩膀，似乎暗示什么后就进了屋。

盲眼孙女笑着招手唤道，“小轩，你过来。”

她这突然其来的一句让孩子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那个叫小轩的孩子缓缓走出来，怯怯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不是看不见吗？”

盲眼孙女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探着手在地上胡乱摸着，摸到了一个泥巴小人，递给小轩说，“喏，这个送给你，赶紧回家去吧。下次你们踢球的时候要小心点啊。”

小轩回头看看小伙伴们，咽了把口水之后转过头来伸出手在盲眼孙女的面前晃了晃。哪知，那盲眼孙女就像是看得见似的，呲着牙怪笑说，“不用试了，我真的看不见。”

她的样子把孩子们给吓坏了，他们惊叫着转身就逃跑！哑巴爷爷和盲眼孙女就那样怔怔地看着他们跑去的方向，神色黯沉。

此时，不远处的一个墙角下，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目睹了这一切，发出一声冷笑。

那群孩子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他们都气喘吁吁，累得双腿发软这才停下。奇怪的是，他们谁都不记得为什么要跑。“咦，小轩，你手上怎么有个泥巴娃娃。哇，这个娃娃捏得还真像你呢，你在哪里弄来的？”听到一个小孩惊呼，小轩这才察觉到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泥巴娃娃。

那泥巴娃娃真的很像小轩，眉毛眼睛鼻子，栩栩如生，就连小轩自己都看得入神。他将娃娃带回家，偷偷地放在了枕头底下。

然而，当天晚上小轩就开始发高烧，昏迷不醒，这可把家里人给急坏了。就在他们张罗着要将小轩送去医院的时候，外面开始刮起狂风暴雨！

“噼啪啦！哗啦啦！”

一道闪电下来，小轩的妈妈看到窗户上映出一双绿色的眼睛！那眼睛足足有巴掌那般大，圆咕隆咚的像是两只硕大的玻璃球，透露着凶狠恶毒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躺在床上的小轩！

“啊！那是什么东西！”小轩妈妈脊背发凉，浑身一怔，捂着嘴惊呼。

小轩爸爸听到喊叫声，转头望去的同时，床上的小轩喉咙中滚出野兽般的嘶吼，整个人像是魔怔那般弹跳起来，面目狰狞地手舞足蹈，嘴巴里喊着，“还有三个！还有三个！”他的动作幅度很大，几下就将妈妈给挥倒在地。此时他的力量更是异常惊人，没两下就将按压着他的爸爸也给推到一边。

家里瞬间狼藉一片，床上的被子和枕头全都被掀开。小轩手里攥着泥巴娃娃，发了疯似地大声喊叫。“噼啪啦！”又一个闪电劈下来，窗户外面刮进来一股狂风，正正地吹在小轩的脸上。他突然停下所有的动作，双唇紧紧闭合！“咚！”小轩白眼一翻，跌倒在地上，手中的泥巴娃娃摔得粉碎！

“小轩！”小轩的爸爸妈妈叫喊着连滚带爬地来到他身边，将他抱在怀中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原来小轩只是昏睡过去。

经过这么一闹腾，到了后半夜小轩的高烧奇迹般地褪去，呼吸也变得很是均匀。窗外依旧“哗啦啦”地下着大雨，小轩的爸爸起身想要将窗户再关严实一些，以防有凉风吹进来加重孩子的病情。

那知就在他关窗的时候，看到哑巴爷爷就站在不远处路灯下，盯着他们家直望！明明下着大雨，可哑巴爷爷的周围似乎没有丝毫雨滴！小轩爸爸愣了愣神，回过神再看，路灯下方哪有什么人影！他狐疑地将窗户关上，窗帘拉上。

几天之后，小轩的妈妈从菜场买菜回来的路上，看到有群妇女眉头紧锁，面色铁青地凑在一起说着什么。镇上的人彼此之间基本上都认识，她也就凑上前。

就听见其中一个女人在说着自己孩子昨天晚上发梦魇，说那孩子像是发了疯一样大喊大叫，说什么“还有两个，还有两个”。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没想到还有几家的孩子也有着类似的经历！小轩妈妈听得心惊肉跳，那过程不是和小轩几乎一模一样吗？！

这群人觉得眼前一抹黑，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这恐怖的时间变得阴沉可怕。就在这时，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慢悠悠地说，“喂，你们孩子是不是都攥着个泥巴娃娃？”

被他这么一问，大家瞬间想起那个泥巴娃娃，纷纷说是的是的！

流浪汉冷笑道，“那个哑巴老头是想要你们娃娃的命呢！”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人群中一下子炸开了锅。他们互相询问着那爷孙俩的来历，这才发觉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是谁，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在镇上的！这些种种都不断地让人们对那爷孙俩充满了狐疑和敌意。一个说法慢慢成形：哑巴爷爷和盲眼孙女是妖邪魔怪，为了延年益寿专门偷小孩的心肝来当成药引子服用！恐惧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终于这一天，又有一家的小孩半夜攥着泥巴娃娃大喊大叫，“最后一个！最后一个！”

愤怒战胜了恐惧。人们手里举着镐、铁锹、榔头，疯狂地冲向哑巴爷爷居住的平房。为了保护孩子们，哪怕对方是妖魔！

“出来！出来！”人们将平房围得水泄不通。

盲眼孙女扶着哑巴爷爷从平房里走出来。哑巴爷爷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本就皱巴巴的一张脸此时苍白得就像是快要被揉烂了的白纸！盲眼孙女使劲地蔑着嘴，眉头紧紧地皱缩，尽是愤怒之色。

“你们要干什么？”盲眼孙女问。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人们问到。

盲眼孙女想要说什么，被哑巴爷爷一把拉住。他虽然气色不好，但眼神依旧非常犀利，将人群扫视一周，凡是目光所及之处，人们不由自主地就缩着脖子微微低下了头。突然，他的目光一凛，停留在一个角落，双唇控制不住地抖动着！

盲眼孙女像是察觉到什么，摸索着走过来扶着爷爷，轻声问，“果然是在那里？”哑巴爷爷用力拍拍孙女的手背。

就在这时，一个彪形大汉从人群中冲出来，一把推倒盲眼孙女，怒吼道，“你们两个整天装神弄鬼，到底想要搞什么名堂！”

盲眼孙女鼻梁上的黑色墨镜掉在了地上。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那盲眼孙女的眼眶里竟然镶嵌着两颗绿幽幽圆滚滚的宝石！小轩妈妈看到那两颗宝石，失声喊道，“我见过，这‘眼睛’我见过！就是那天晚上出现在我家窗户上的绿眼睛！就是他们！他们是妖怪！他们是吃小孩的妖怪！”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操着家伙就涌了上来！

“放开我爷爷！放开我爷爷！你们会后悔的！你们会后悔的！”在盲眼孙女的哭喊中，哑巴爷爷倒在了地上。看到有人死了，镇上的人都怔在那里，手里拿着家伙的人纷纷开始往后退。

盲眼孙女趴在哑巴爷爷身上哭喊着，眼眶中竟然流出两行红色的血泪！血泪滴在哑巴爷爷胸膛上，不一会的功夫居然变成了一颗红色闪亮的宝石！人们瞠目结舌地看着那颗宝石缓缓升起，一瞬间散发出刺目的红光！

镇上的人们赶紧闭上双眼。谁都没有发现混在人群中的流浪汉双手捏着颈脖，痛苦地喊不出声音。很快流浪汉的头顶开始往下塌陷，一层裹着衣服带着毛发的皮逐渐褪下来！在红光之中，一只灰狐狸从人群中夹着尾巴惊慌失措地逃走了！

人们再次睁开眼睛时，惊讶地发现哑巴爷爷和盲眼孙女都不见了！地上只有一个银制的铭牌，刻着一些奇怪的凹凸。镇长把它捡了起来。

此后，镇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孩子们也再没有过奇怪的举动。只是关于那爷孙俩的惊悚说法在镇上弥久不散。直到有一天，一个游方的道士路过此地，镇长给他看了那块铭牌。道士仔细端详后大惊失色，泪眼婆娑倒头就拜。

原来，那对爷孙并不是什么妖魔，而是德高望重的驱魔世家。哑巴爷爷原本不哑，盲眼孙女也原本不盲。

直到有一次他们遇到一只狐妖，那狐妖专门吃小孩的心智。被吃掉心智的小孩虽然不会失去生命，但却失去了人生，整个人变得痴痴呆呆，没有思维，丧失情感。这样的孩子，生不如死。哑巴爷爷和盲眼孙女发誓一定要将那狐妖抓住！可奈何那狐妖甚为狡猾，好几个回合下来，他们吃了很大的亏，孙女失去了双眼，却始终斗不过它。被狐妖吃掉的心智越来越多，狐妖的能耐越来越大，到了后来，居然可以披上人皮，说着人话！

哑巴爷爷翻遍古籍，终于找到制服狐妖的方法，说是可以用泥巴娃娃来保护被狐妖盯上的孩子心智，只要能够保护住八十一个孩子，那狐妖就会因为无法进食而退化回原形。不过有两个条件必须满足，一方面，在泥巴娃娃的身体里需要滴加入驱魔人的血，另一方面就是不能将这个方法宣之于口！一旦说出来，一切功亏于溃！

在上一个地方，哑巴爷爷没能承受住周围人的质疑，也是为了保护被围攻的孙女，将事实说了出来。一瞬间，原本受到保护的孩子立刻变成痴傻。这个事情对他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他后悔莫及，第二天就到山上采了草药将自己毒哑了！

镇上的人得知真相，尽数沉默了。那个彪形大汉跪下来狂扇自己的耳光：“是我们打死了恩人！”一时间人心悔痛！

道士摆了摆手，扶起了大汉。“人不是你们打死的。那个方法的代价是，当他救了第八十一个孩子的时候，他会血尽而亡。”哑巴爷爷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浮上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后来，随着人们生活的安康和富裕，镇上的房子越盖越好。只是无论其他房子再怎么变，当初哑巴爷爷和盲眼孙女居住的那间平房一直都被人们所保留，并且无论什么时候去看，虽然破旧但都整洁如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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