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敏的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追问了一句，“你说最后是谁给你打的电话？”

“是妈妈打给我的。”闵敏又说，说完她就开始“嘤嘤”地哭起来。

这让我有些惊讶，因为在我看来，这整件事看起来非常的令人不解。按理说，闵敏当时肯定是上了网约车，那后来又怎么会出现在垃圾山的弃车当中？她走在西街上的时候，又怎么会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马路中央？并且按照闵敏的说法，当时她是在接了那通电话之后才更加的恍惚。

这些状况看起来，并不像是闹鬼，反而更像是有人利用了闵敏有病且过于劳累，再给予一些精神上的刺激，让她在出事的那天晚上精神恍惚，这才造成了那起严重的交通事故。而那通电话，无异于压垮大象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起到关键的因素。但哪里知道，那通电话竟然是闵敏妈妈打过来的。无论如何，这妈妈总不能害自己的女儿吧？！

“那她和你说了些什么？”我问到。闵敏摇头说，“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不记得了，就只是记得当时心里好害怕好害怕，感觉自己很孤独，非常的孤独，就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我自己一样。只是……”她沉凝片刻，哽咽地说，“现在真的只剩下我自己了，妈妈，程业都已经离我很远很远，再也触碰不到了。”

“你也不要这么悲观。”章辽越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其实我早就看到她回来了，也知道她一直躲在门口偷听着闵敏的述说，我只是没有去揭穿她。她这次回来没有再咋咋忽忽，她的行动已经告诉我，她知道自己的鲁莽有可能带来的恶性结果，总算是想通，有所收敛。

只是闵敏听到门口有陌生的声音，本能反应地颤抖了一下。我连忙安慰住她的魂魄，说，“别怕，那是我们老板，没有她的同意，你这事我们还帮不了。”

“你们真的能够帮我回家？”闵敏哭泣着问。

章辽越坐在我旁边的凳子上，我能够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深深的怜悯。她是无法接触到鬼魂，当然，我也不能直接和鬼有肢体接触。我想，如果她能够真实地抓住闵敏的手，章辽越是不会害怕她那张露出半个骷髅的脸的，她真的会紧紧地拥抱着闵敏，用实际行动让她不要害怕。

而现在，章辽越能够做到的就是重新点燃了三炷香，她对闵敏说，“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吧，现在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别到外面去飘荡了。你这刚刚才做一只鬼，想来还有很多的不适应，这万一在外面遇上了有歹心的坏鬼，那可怎么办。所以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和蒙九星有事情商量。”

想来经过了这么一系列的事情，闵敏也是累坏了。听这么一说，她倒是没有反对，乖巧地点点头，然后闭上了双眼缓缓地吸食三炷香飘出来的香烟。

章辽越将我拉回到屋子里，嬉皮笑脸地对我说，“你看，我这不是处理的挺好的嘛。”

我确实拿她没有办法，只能说，“以后改改你那个二不挂五的烂毛病，咱们做的这个可是随时会把命丢掉的事情。我知道，你曾经是过的也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可现在的情况其实更严峻，你知道吗？你的以前要是事情办砸了，大不了丢的是命。可是现在事情要是办砸了，那要的就是人家或是我们自己的魂魄。说的乐观点，命没了还可以轮回。可是这魂魄没了，就彻底烟消云散。”

章辽越一屁股坐在床上，双手环抱在胸前，气势还很十足。她说，“这个道理我今天晚上已经想通了，所以小星子，在闵敏头七之前一定要解决这件事。”

我点头，“确实要在头七之前将闵敏的魂魄送到她遗体的地方，不然她要么烟消云散，要么就是吸食周围的怨气成为饿鬼。这两种情况都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章辽越点头说，“唉，也是可怜，就这么死了。”

我也跟着叹气，然后我告诉章辽越，虽然闵敏口口声声地说是要回家，说现在丢失的是回家的路。但其实，她指的“家”，并不是她和她妈妈遮风挡雨的那个房子，而是她自己的遗体。

就在这时，章辽越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身体坐得笔直，眼睛瞪得溜圆，慌张地说，“糟啦！好像今天那个闵敏要出殡火化！”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前天晚上我们去殡仪馆的时候，听到那些人讨论的。”

这下脸我都着急了，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哎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你西先不要说话，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就在我们商量着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不知不觉天越来越亮了。当我们再回到饭店大堂，闵敏的魂魄已经不再了。章辽越的牛眼泪也已经失效，她看着那份感觉完全没有被人动过的茄子煲上面贴覆着一层白色的霉霜，不无感概地说，“九星，现在我同意你说的那句话了，鬼，都是可怜的。”

她这句话一说，我马上想到了那天中午睡觉时候听到的那些诡谲的声音，“那恶鬼呢？也可怜吗？那恶人呢？也可怜吗？！”没来由地我打了个激灵，顺便把这个念头给扫到了一边。

我对章辽越说，“你能够有这样的意识，说明你的心思其实很善良。”

天彻底大亮之后，我们俩又再次来到殡仪馆。在路上章辽越问我，“你的意思是说闵敏其实是被认识的人给害死的？”我点头说，“是的。”

她问，“那能是谁呢？她妈妈？程业？还有她为什么一直抱着那双高跟鞋？那鞋子有鬼？”我笑了，说，“其实她一直抱着那双鞋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大概只是因为当时她过于紧张，所以才将高跟鞋当成一种防御的手段。事实上根本没有丝毫的作用。至于是谁害的她……还是等警察去调查吧。”

说话之间，我们已经到了目的地。果然，他们正在做着出殡的准备。我们混在人群之中，跟着他们来到了火葬场。到了这里，殡葬师会给闵敏的遗体化妆修饰，目的是让死者不要太过于颜容不整地进入阴间。我四处走了走，到处看看，确实没有看到闵敏的魂魄在附近。

“现在怎么办？”章辽越也有些着急了，“要不我进去闹一闹，让他们暂时火化不成？”我白她一眼说，“你那鲁莽的毛病怎么只改了一天就又犯了？！在这种地方，你那么一闹算什么？人家当你是神经病不说，还冲撞了人家的晦气，对自己也不好。先别说话了，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我这正皱着眉头想不出办法呢，那边警察竟然来了！看到警车停在火化场的门口，从上面下来了好几个警察，我开始还心想，“这上过社会新闻的还是不一样，就连出殡火化还会有警察过来。”

事实证明我想错了，那些警察只是对闵敏鞠了几躬，以表示对死者的尊重。然后，他们就将闵敏的妈妈和程业都给带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好像有预感一样，认为事情的发展就应该这样！警方要求先不要火化闵敏的遗体，因为他们现在有些事情要进行调查。再加上闵敏的亲属都被带走，更加不可能在没有家属在场的情况下火化死者的遗体。所以闵敏的遗体就又被装回了冰棺之中，拉回了殡仪馆。

到了晚上，我们在闻香饭店焦急地等待着闵敏的现身。我还是给她做了一份阴火茄子煲，让她能够至少循着气味过来，不会迷路。差不多深夜一点多的时候，闵敏的魂魄终于从鬼雾中出现。

我们对她说，“我们现在带你回家，回去找到你的身体。但是你得答应我们，等你和自己告别之后，就乖乖地入阴间，再去轮回。”她点头答应。

于是，我端着能够牵引着她前来的阴火茄子煲，和章辽越一起再次来到殡仪馆。因为闵敏的妈妈和程业都被带走去做调查了，其他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所以闵敏的遗体暂时交给了殡仪馆守门的大爷搭着看一眼。那大爷看得有一搭没一搭的，因为他心想这人都死了，尸体还会撒开腿跑了不成？！于是整个晚上他都窝在椅子里，听着收音机里的戏曲，边昏昏欲睡。

闵敏的遗体就那样直挺挺地躺在冰棺中，双脚朝着外。一看到自己的遗体，闵敏哭得更加伤心。我们任由她哭，反正普通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听不见她的哭声。即便是那百分之零点一的人，也只是听到嘤嘤声。

另一方面，我知道她的哭泣实际上是真正意义的告别。告别这个世界，告别她的过往。

“也不知道我下辈子能是什么。”闵敏在走入鬼门，进入阴间的那刻，这样嘟囔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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