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好几次车，姜子涯从哈市的最南端来到最北端，一来到目的地他就傻眼了。按照地址一路寻找过来才发现那个电话是真的，因为现在他手捏着纸条，正站在安丽女子医院的门口。

“这……是什么鬼？”他喃喃苦笑。

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突然身后传来哭天喊地的嘈杂声。

“我的女啊，我的乖啊，你死的好惨啊，都是这个害死人的医院害你年纪轻轻就没了啊！”

“走，让那些无良医生陪命！”

“绝对不能轻饶了那些狗 日的！”

“走！砸了那个狗娘养的医院去！”

随着这些骂骂咧咧的嘈杂声，一大群人擦过姜子涯朝着医院里面涌进去，很快就听到里面传来“乒乒乓乓”打砸的声音。奇怪的是，姜子涯在门口只听见那些人砸东西的声音，却听不见人声惊呼。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刚刚还凶神恶煞、气势汹汹冲进去的人笑嘻嘻地出来了！和他们一起出来的人大概五六十岁，身穿白色衣褂，鼻梁上夹着半副眼镜，很像上个世纪的老学究。刚刚那帮人里领头的妇女和这个老头肩并肩，有说有笑地走出来。

“您老早说啊，早说不就没事了嘛。既然如此，那我女儿的事也就算了。对了，我还得谢谢你啊。”

“别客气别客气，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好啦，我也不多送你们了，你们走好啊。”

“好好，你回去吧，我们走了。”

这些人就好像老相好一样笑眯眯地打完招呼就走了，脸上的暴戾之气完全已经被喜气洋洋给取代。这一幕发生的这么突兀，看得姜子涯满头雾水。接着，他听到围观的人不屑地吐槽说道。

“嘁，又是这一出，真不知道是不是这家医院找来的托。”

“可不是嘛，三天两头就有这么一闹，跟定了时一样的。并且连模式都不带便的，先是去打砸，然后好像突然和解。一点新意都没有。”

“可如果说这是他们故意的，那不是在砸自己的招牌吗？谁能相信一个总在医闹的医院啊。”

“哎呀，小姑娘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最时尚最流行最有效的营销手段就是自黑，明白不？你看那网上的明星，红人，哪个不是时不时就自黑一把的。那样红得更快。”

“大婶，你说的也不见得都多对，我就看这医院没什么人来看病。”

“嘁，那还是你见识太少了。”

围观的群众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姜子涯更是摸不着头脑。

他问那个最活跃的大婶说，“这医院效益不好吗？”

大婶见他面生，神色之间还是有些警惕，上下打量了一番，尤其是他那头银白色的头发让大婶以为他是什么非主流，眼睛一白说，“你干啥的？”

“大婶，你也不用看不良少年那种眼神来看我吧，我不过是个普通游客，这不就是好奇嘛，你不说也就算了，也不用白我吧。”

大婶听姜子涯确实是外地口音，不好意思地笑道，“小伙子，你也别怪大婶，谁让你那头发这么扎眼呢。好啦好啦，对了，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

姜子涯倒也不和这妇人一般见识，随便笑笑说，“这医院效益不好吗？”

“好不好也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评说的，只是这家医院奇怪的很，三天两头有人来闹事，可人家一不用报警，二不用找保安，就像你今天看到的这样，三两分钟奇奇怪怪地就给解决了，并且都是那个老头把闹事人好言好语地送出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

“是啊，弄得我们都见怪不怪了。”

渐渐地，围在周围看热闹的街坊也都稀稀拉拉地散开了去，既然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那对他们而言也不过就是饭后消消食的消遣罢了。很快，他们的生活重心也就重新回到自己的圈子里。

姜子涯拉住大婶，问到，“大婶，你那里有房间没，我才到这里没有地方住，想租住几晚，可以吗？”

大婶看看他，又看看路小黑，笑道，“不要以为大婶我没有出过门，什么都不懂。我知道，你们这种叫做穷游，所以从来不住旅馆酒店什么的。嗨，行，谁让我柴大婶心善呢。我儿子出去打工了，他那间房倒是空着的，你要是不嫌弃就将就住几晚吧。不过，我还是多少要收点水电费的啊。”

“那是自然，谢谢了柴大婶。”

绕过女子医院旁边的巷道，来到柴大婶家。她家所在的这栋楼起码有七八十年的光景，青色的砖石很多地方都已经泛黑。姜子涯跟着登上三楼，也是这栋楼的最顶层，通过共用阳台式走廊，途经过三家房门之后，柴大婶一边掏出门钥匙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我们这栋楼啊有些念头了，所以厨房卫生间什么的都是共用的，卫生条件什么的也就那样了，你别介意哈。”

打开门屋内的光线不怎么好，地面是老式的水泥地面，因为时间陈旧有些地方已经起皮成坑。这是个两室一厅的小房间，房间的内门已经腐坏，所以改用厚重的布帘进行简单格挡。布帘不透风不透光，显得房间内特别的憋闷。

“房间小，别介意。”

“怎么会，我只要有个地方睡上几觉就可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太打扰柴大婶。”

“打扰谈不上，”柴大婶有着居委会大妈一般的热忱，“只是我们家里有个老太太，脾气不太好，你要是见到她，别理她就行。另外就是你也看到了，这个主房只有两间卧室，一间是我和我家老鬼的，另一间是我家老太太的。所以你就得在阁楼委屈委屈了。”

说完，她就将姜子涯往卧室旁边的一个小墙缝处带，边走还边补充，“只是你别看是阁楼，那也是我儿子住的地方，他给收拾的可好了。唉，只是现在孩子打了，嫌弃我们这种旧楼憋屈，去大城市打工去了。说是打工赚到了钱给我们换个大房子，呵呵，给我们换什么大房子哦，有钱他自己留着用就行了。”

碎碎念的柴大婶带着姜子涯从墙缝中穿了过去。这道墙缝似乎是从卧室分隔出来的一个小过道，狭窄而黑暗，顶端有盏昏黄的白炽灯，每次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只走了七八步就走到了底，随即姜子涯看到靠着墙壁放置了一把木梯，沿着木梯往上就看到在天花板上开了一个洞。

柴大婶指着天花板的洞口说，“那上面就是我儿子住的阁楼，我年纪大了，就不带你上去了。上面可能会有些灰尘，一会我打点水来你自己擦洗一下。”

姜子涯点头称好。

来到阁楼，姜子涯才发现这里比想象中的要大一些，也要比所预料的整洁一些。除了一张双人床以外，这里还摆了张书桌，上面是部虽然陈旧但还能启动的电脑。最难得的是，阁楼侧面竟然还有一扇窗户。窗户打开，就是这栋古旧楼房的房顶。

更加让姜子涯惊喜的是，站在房顶上，可以看到隔壁女子医院第三楼层的景象。而那里的一间办公室里，老学究男人正在和谁探讨着什么，在讲了几分钟的话之后，两个人并肩走出办公室。

姜子涯坐在斜面楼顶上，嘴角微微上扬，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做为他来讲，并不是住不起酒店，更加不可能是柴大婶口中的“穷游”。当时他选择向柴大婶借宿，其实只是为了方便打探消息。要知道，有时候在市井生活谈论出来的内容才更加有价值。

熊益不可能无缘无故给他一个女子医院的电话和地址，他不可能真的那般糊涂。既然给他，那必定是有用意的。可是姜子涯到了这里之后的所见所为还是让他心生疑惑，所以他选择先打探一下再说。

原本他觉得，像柴大婶这样的妇女性质，应该对周围环境所发生的任何细微末节之事都了如指掌，要是住到她家里，肯定能够打听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然而他没有想到柴大婶的家竟然就在女子医院旁边，这为他好好观察这家医院提供了无比便利。

这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姜子涯在这里住的头两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倒是每天吃饭的时候从柴大婶的絮叨之中理清了周围人家的关系。在这栋旧楼的三层，一共有四户人家，可是有户人家很早就搬走，房子空在那里很多年，没有卖也没有出租。这家人就是最靠楼梯的那家。

在往里走的一间是户姓袁的一家三口租住，那家男人在电信局工作，女的是个小学老师，年幼的女儿刚在上幼儿园小班。

住在袁姓一家隔壁的是个姓廖的单身汉，四十多岁也没有个女人，天天酗酒，然后不是酣睡就是站在楼下骂人，整栋楼没有谁喜欢和他搭话。

“真是上辈子作了孽才住在他家隔壁，没有一天安生，呸。”每次提到他，柴大婶都忍不住啐口唾沫。

至于柴大婶家的老太太，姜子涯一直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