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在制造某些女性的时候，一定倾注了无与伦比的想象和美好的意愿，让她们既拥有傲人的美貌，又富有过人的才华，还不乏澎湃的激情、坚强的意志和丰富的情感。当然，这样堪称完美的女性仿若天上星辰，有如凤毛麟角，她们在人间走此一遭，即使只是惊鸿一瞥，也足以耀亮整个世纪。德国20世纪最有名也最具争议的莱妮·里芬施塔尔就是如此。

1902年，里芬施塔尔生于柏林一个普通市民家庭，她从小就展露了舞蹈、艺术和运动天赋。4、5岁的时候，她将3岁的弟弟打扮成木乃伊，自己戴上母亲的紫色长手套，披着薄纱，将自己打扮成印度舞女。当她随同母亲观看《白雪公主》后，那个发生在舞台帷幕后的神秘世界使她心绪不宁，在回家的车上激动地大喊大叫，令所有人感到头痛。她的艺术和体育爱好则在父亲的支持下得到了发展。父亲将5岁的女儿连同用芦苇做成的救生衣推入河里，使她学会了游泳，她曾经拿过多项少年游泳比赛奖项。16岁时，里芬施塔尔选择了狂热钟情的舞蹈作为表达生活意义的方式。21岁起，里芬施塔尔开始担任独舞表演，到全国各地和国外演出，被专业评论家称为“女舞蹈新秀”、展现了“新的精神和伟大的艺术”。但在布拉格演出时，她扭伤了韧带，不得不放弃舞蹈。

里芬施塔尔的人生选择时常被政治、利益、阴谋、身体和心理受损等因素打断，对于常人而言，每一次断裂都难以恢复，但里芬施塔尔每一次都能及时转移兴趣点，并飞快地全身心地投入，以致于每一次断裂对她而言都是一次新生。舞蹈生涯结束后，她被范克的电影《命运之山》中的高山牧地、悬崖峭壁所吸引，决定亲自上山体验。在与范克合拍以其为女主角的《圣山》的岁月里，她学会了表演、拍摄、剪辑。范克以纯粹的摄影和剪辑技术改变了当时认为电影必须要有情节的观点，“每一个镜头的拍摄都要超越平庸”更与她追求完美的个性不谋而合。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替范克补拍剩余的镜头，得到电影公司的欣赏和认同。1931年，她成立了以自己一个人为股东的“莱妮·里芬施塔尔电影有限公司”，自编自导自演了《蓝光》，获得威尼斯电影节银奖。她幼年时即崭露头角的艺术才华和组织才能在庞杂的导演工作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1933年和1934年，希特勒委托她为党代表大会拍摄纪录片。于是这成为她最为人诟骂之处。但是，谁也无法否认，《信仰的胜利》和《意志的凯旋》改变了人们对纪录片拍摄技法的认识。为了让电影富有动感，里芬施塔尔让摄影师穿上溜冰鞋进行滑动拍摄。为了达到更佳的视觉效果，她派人在会议现场装上滑轨，在38米高的旗杆旁安装一架小电梯。为了可以轻松自如地对焦距和光圈进行调准，她让人在演讲台四周安装了运行滑轨，用这种方式拍摄出来的图像效果非常生动，很有新意。

里芬施塔尔发现自己身上确实具有一种拍摄新闻纪录片的天赋。1936年，第十一届奥林匹克运动会组委会秘书长卡尔·迪姆邀请她拍摄关于奥运会的纪录片。当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任务时，她的脑海里却闪现出了奥林匹克运动场和掷铁饼者的轮廓，这使她激情如涌地勾勒出了圣火从宙斯神庙一直传送到1936年现代化都市柏林的宏伟路途。她将每场比赛都尽可能地从全方位角度拍摄下来，大刀阔斧地进行筛选，将最本质的东西展示给观众。她认为对电影导演来说，重要的是要有动态感和节奏感，要在电影中巧妙地分配不同的高潮起迭。为此，她首创了许多新颖的拍摄技法，如使用同步器拍摄百米赛跑场面、在地上挖深坑以低机位拍摄跳远运动，她的“完美主义”使《奥林匹亚》记载的仪式之美和人体之美都让后来人叹为观止，成为体育纪录片的圣经。

二战后，她受到同盟国人民的指控，被定名为纳粹同情者被捕入狱。同事恶意中伤，朋友离她而去，丈夫离婚另娶，弟媳偷偷带走了弟弟临终前指定由她实行监护权的两个孩子，理由是她的名字玷污了孩子。她与母亲蜷居于朋友家的小房间，整日为肃清纳粹影响、争取返还私人财物和实行新的拍摄计划而奔走。针对她个人的抵制程度如此凶猛，以致于有人断言她后半生再也无法从事导演这个职业了。

然而，在里芬施塔尔身上，意志的力量如此巨大。在每一个危难关头，她都能以惊人的意志应付常人难以想象的绝境，用各种办法化险为夷。既然在德国无法再拍摄影片，她再次转移了激情，这一次，她为海明威的《非洲的青山》深深吸引。1956年，54岁的里芬施塔尔变卖家具和财产，决定独自前往非洲。在那里，她不断遭遇到危险和恐怖景象。在去塔纳河的路上，为了避开一只矮脚羚羊，乔治·西克斯将车子撞上了桥柱，他们的身体被卡住了。在没有消毒和麻醉药物的情况下，西克斯用织补针给她缝合被撞裂的头部伤口，那里连动脉都露出来了，她的苏醒引起了医学界的轰动。在拍摄和寻找素材的路上，他们屡遇物资短缺、恶劣天气和突发灾难。车前盘有巨大蟒蛇，帐蓬里常有蝎子和蚊虫，常年食用简陋食物，以致于回到欧洲后她的身体再也吸收不了蛋白质。

但是，最沉重的打击还是来自于电影拍摄的失败。60年代，她曾与日本近藤兄弟和德国南森集团都有到非洲拍摄纪录片的合作计划，柏林墙的建造、苏丹革命、南北苏丹冲突、苏伊士大运河停运等政治因素都使她的拍摄计划一再遭遇重创。她经常会觉得已经精疲力竭了，但最终都坚持下去了。

在生命征途的每一天，里芬施塔尔都在经历新的东西，激情在她身上与日俱增。她在回顾自己的一生时，说：“我好象觉得自己经历过许多次生命轮回。”这并非偶然，也绝非必然。只有那些充满激情和意志的人，才能将生活的多种可能性变为现实性，经历各种各样的欢乐和痛苦。她72岁学深海潜水，80岁撰写回忆录，98岁完成水下摄影旷世巨作《水下印象》，100岁时乘坐的飞机在非洲遇到了枪战，坠机受伤，她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无论经历多少磨难，都要积极地生活。”当她101岁去世时，小她40岁的情人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

她的一生，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精华凝聚。

文：曹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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