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暴雨都经过 次第春风到吾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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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暴雨都经过 次第春风到吾庐
——张火丁再次演绎“锁麟囊”
“守程法不拘于程法”
程派经典名戏《锁麟囊》是张火丁近年来演出最多的作品。为程砚秋编排《锁麟囊》的翁偶虹说:程氏所要的喜剧本子“并不是单纯的团员和欢喜而已。他需要狂飙暴雨都经过、次第春风到吾庐的喜剧因素……“守程法不拘于程法”的张火丁从剧情和人物出发,表演上表面恬淡,收敛含蓄,其实内力充沛;唱腔抑扬顿挫,若即若离;水袖功夫敏捷优美、颇见功力。把薛湘灵从最初的娇懒刁钻到为人母的幸福安宁,直到落魄后的孤苦凄凉,直至最后的善有善报,都演绎得婉转流畅。
开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张火丁人幕后一声“搀我来呀”,场内的张火丁迷当即给自己的“大角儿”来了一个“好”——碰头好。余音未歇,扮演富家女“薛湘灵”的张火丁在丫头“梅香”的搀扶下走到台前,款步恰到好处的力度和韵致将场子镇住。随后,接连唱出了“看嫁妆 ”、“春秋亭”、“发大水”等段落,唱腔醇厚宽亮、曲折婉转。唱至落魄后沦为“薛妈”的“薛湘灵”在卢府后花园的“一霎时”经典唱段时,张火丁已如入无人之境,台下观众数次对这个百听不厌的唱段恣意叫好,台上台下相和相应、甚为壮观。到了在“绣楼”发现“锁麟囊”一折,张火丁那被誉为“会说话”的水袖功夫来了:水袖摇曳、如花翻飞,轻盈利落、行云流水。最后,“薛湘灵”重新穿回华服,唱起西皮流水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处,全场观众全然痴迷。
“程砚秋的唱法讲究劲头,唱程腔必须注意二黄要刚,西皮要柔。他认为旦角二黄腔的基本旋律偏于悲凉,西皮腔属于明快。因此常二黄腔便须棱角毕露,使其悲凉幽静的本色若隐若现,唱西皮腔更要外显柔和,锋芒内叙;这样才能达到刚柔相济、疾徐有致的效果,听来也就圆润悦耳了。”“‘锁麟囊’中的‘忙把梅香低声叫’,是参照老生戏‘打鼓骂曹’的‘我把蓝衫来脱掉’的腔化出来的;还有‘公子命不遵把珠楼来进’的拖腔,是从老生戏‘洪羊洞’的‘倦杨靠枕’变过来的。不着痕迹,若不道破,很难猜透。”这些关键环节都被张火丁仔细演绎,同时又注入自己声线的特色。张氏的声色特点是重在醇厚而脆亮稍逊,于是张氏就在醇厚上下足功夫。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这段唱腔是剧中的经典唱段,张火丁声腔低回婉转、缠绵无尽。“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倾刻分明……”这段唱腔唱得缠绵悱恻,华美动听。这里是全剧的点睛之笔、高潮所在。
身段灵动 服色凝重
除却唱腔,在《锁麟囊》中的身段戏中张火丁将水袖表现得非常灵动。“薛湘灵”被逼得无奈,一步一步如履薄冰,从地登楼而上时,她借助于身段表演来传达复杂的心理活动。找球用蹲身的矮身段,所以这里有几个转身,翻斗水袖。下蹲时的动作,有如半个卧鱼,正反两次对称,而且不起来就翻身,难度较大。这时的动作节奏要求快,只见张火丁一蹲身两臂的水袖就飘飞出去,表示急促地四处寻找,在眼神中流露出来是在找球,希望皮球很快能找到,一边想赶快退下楼去,离开这是非之地,免受责罚。因其心急不安,动作才要快,但这里的快是快而不乱,圆顺自然,给人以美感……
《锁麟囊》的演出中,服装处理也非常具有匠心。中国戏曲学院为张火丁全新订制的戏服效果不俗。“五种颜色所衬托出的‘五色火丁’,将‘薛湘灵’ 身上折射出的女性不同年龄和生活境遇下四种截然不同的美勾勒得鲜明动人。出嫁前的一袭粉红色装扮难掩她大小姐的娇俏任性;初为人母的紫色衣裙,饱含成熟女性的温和与端庄;洪灾中落难后的一袭蓝衣,渲染着‘薛湘灵’内心的忧郁无助;进入卢府后的黑色裙褂,是历经世事后才有的坚忍和强韧;而‘薛湘灵’出嫁和重遇亲人时两次浓墨重彩的大红色,前者贵气逼人,后者大气包容。”一个女性的成长过程和人生境遇,以五种颜色加以渲染,而这五种色彩在自身条件甚佳的张火丁身上也穿出了别样的风采。
济贫与思报的当下意义
《锁麟囊》出自戏剧大师翁偶虹的手笔。 翁先生是百余年来中国戏剧的一个奇迹。“翁先生初写剧本时,齐如山已功成名就,完成了梅兰芳赴美演出这件轰动一时的盛举。但是,翁偶虹一出《锁麟囊》,后来居上,榜列程派名剧之首,被剧界尊为经典。”
在这出饶有趣味而又发人深省的喜剧中翁偶虹的编剧才能被充分地调动起来,后来他说:“为了写好主要人物的性格和思想感情的发展变化,我试用‘烘云托月法’、‘背面敷粉法’、‘帷灯匣剑法’、‘草蛇灰线法’,期望取得舞台上的效果。”1940年5月,《锁麟囊》首演于上海黄金戏院,赞誉之声鹊起。此后半个世纪多的时间里更是频掀剧坛浪潮,鲜有能敌。
《锁麟囊》声腔艺术上的成就在程派剧目中独居魁首,在整个京剧界的地位亦为举足轻重。品位高雅,佳句叠出,结构巧妙,张驰有度。《锁麟囊》两个女主人公,一个济贫,一个思报。所谓济贫,在薛湘灵唱词“轿内的人儿弹别调,必有隐情在心潮。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移动他半分毫。我正富足她正少,她为饥寒我为娇。分我一枝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中得以体现。此女虽然性情娇嗔,但是心胸开阔,粪土钱财;乐善好施、不求回报。
“莫再痴嗔休啼笑,教养器儿多勤劳;今日相逢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是对“思报”的赞美。“济贫”、“思报”在当今社会具有特别的意义。当今社会人们处于物质丰富之后灵魂和传统信仰面临拷问的阶段,一部传统京剧剧作对一些当代人思索的是否给予了回答,这种情怀是对当代人信任与温情缺失的心灵的一种慰藉和滋养。
除了一般意义上的济贫和思报,《锁麟囊》中主人公经历磨难之后的彻悟也对今人具有启发意义。“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只落得旧衣破裙。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生、早悟兰因。”“苦海回生、早悟兰因”是振聋发聩的语句,对于当代人重新回到信仰的彼岸具有启发意义。
结语:
张火丁在自己的硕士论文中这样概括程派艺术:程派艺术不是晴空万里,而是淡云遮日;它不是不遗余力,而是游刃有余;它不是震耳欲聋,而是韵味无穷。它如南极的一座巨大的冰山浮于海上,露出水面者少,藏于水下者多。它含蓄、深沉,具有忧郁品格。它庄重、典雅,兼有哲学辩证法色彩。程派艺术在许多方面或就艺术本质而言,它与文学中的诗极为相近,可以说是“京剧中的诗”。
为何张火丁版《锁麟囊》痴迷者甚众?大概因为观者每在那一声“一霎时” 悲声入耳的如泣如诉、哀怨婉转中,将湘灵幻化作火丁,或者将火丁幻化做湘灵,又将两者幻化作自身,生出“世事无常,人生难料。贫富之间,死生之际,阴阳转换,易如反掌,竟至于斯”的世事之叹、身世之感吧。
文:敬悦
图片提供:吴晨光、刘铁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