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飘荡在外的游子来说,故乡就是过年融化乡愁的方向。
这方向里,承载了我对年太多的记忆。儿时的印象里,故乡的年总是来的很早,时序刚进入腊月,年味就渐渐浓了起来。养猪的杀猪、养鸡的杀鸡、做豆腐的开始泡豆、摊米黄的开始推米磨面,乡亲们的神经明显地亢奋起来,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聚在一起说些家长里短的事了。
腊月二十三,大家都会早早起床,在家祭灶神。祭灶神是家乡的一个传统年俗,这一天,乡亲们都会在自家的灶台前摆上一碗水、一碗黄米,插入三柱香,放上一些糖果和蒸好的面花,继而开始燃香祭拜。祭拜的时候,都是毕恭毕敬的,口里默祷“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这样的话语,祈求灶王爷保佑来年风调雨顺。
腊月二十四,是传统的“扫尘日”。每年的这天,母亲都会把家里所有的东西全搬到院子里,将笤帚绑在一根长杆子上,从窑顶到窑掌挨着往过扫,在“刷、刷、刷”声里,灰尘纷纷落地。我和姐姐开始清洗搬出去的东西,母亲清理墙上的旧报纸、旧年画以及窗户上的旧麻纸。清理完毕,我们一起开始糊墙。姐姐把好看一点的旧挂历扯下来糊在炕后头的墙上,前墙头贴上几张新年画。当太阳落山时,窗户也糊好了,母亲亲手剪个窗花花贴在上面,顿时年便有了色彩。
腊月二十九,在城里工作的父亲赶回乡村,除了带一些咸花生,还会背一卷大红纸。吃完饭,他就开始裁纸为乡亲写对联。只见他笔走龙蛇,一挥而就地写下了“年年如意春,岁岁平安日”等春意盎然的对联来。对联写好晾干后,主人拿着道谢,走时父亲不忘给每人一把咸花生,再有不嫌弃的,父亲还会从挎包里拿出一摞旧报纸,他们拿回家糊墙、给娃包书、点火,都能派上用场。
临近除夕,故乡空气里年味最浓。祭祖上坟,是大年早上必不可少的事情。这一天,一家人基本上都团圆了,长辈在前,晚辈在后,拿上点过年做好的年茶饭,还有黄表纸、香和炮,然后一起祭拜祖宗。
随着夜色的降临,鞭炮声四处响起,村子里的窑洞相继亮起灯来。这时候,一股股的烩菜味儿、摊米黄味儿、米酒味儿,从各家各户的窑洞中透出来,掺和进空气里,与不时燃放的小鞭炮所散发的硝烟味糅合到一起,组成了醉人的年味。这幽香的年味弥漫在村子的角角落落,不一会儿,就连院子里的毛驴、老黄牛、小白狗都被熏醉了。
吃完年夜饭,一家人开始熬年守岁。大人们一边喝着米酒一边拉着家常,小孩子们闲不住,吃完年夜饭左邻右舍又聚在一起,东院跑跑,西院串串,不时地学着村子里扭秧歌人的样子唱起了歌儿:“新年到,新年到,穿新衣,戴新帽,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要顶新毡帽……”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年炮又响起来了。等我睁开眼,已经是大年初一的早晨。母亲把开门炮一放,就开始喊大家吃饺子。初一的饺子里有硬币,谁要是吃到谁就是新年里最有福气的人。在老家,我们把饺子叫做“扁食”,听起来就是“变世”,盼光景越过越好,盼社会越变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