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梁启超家书》有感
(2020-03-29 11:02:52)世人不想当官的不多,以公而论,兼济天下,得有平台,得有一定的权力;以私窃思,光宗耀祖,惠及亲朋好友,何乐而不为呢?但也有看透的,起码是看淡的,梁启超算一个。
他在给儿子梁思成的信中,有这样一段话,值得细嚼:
“思成来信问有用无用之别,这个问题很容易解答,试问唐开元、天宝间李白、杜甫与姚崇、宋璟比较,其贡献于国家者孰多?为中国文化史及全人类文化史起见,姚、宋之有无,算不得什么事。若没有了李、杜,试问历史减色多少呢?我也并不是要人人都做李、杜,不做姚、宋,要之,要各人自审其性之所近何如,人人发挥其个性之特长,以靖献于社会,人才经济莫过于此。思成所当自策历者,惧不能为我国美术界作李、杜耳。如其能之,则开元、天宝时局之小小安危,算什么呢?你还是保持这两三年来的态度,埋头埋脑做去便对了。”
梁公提到的姚崇、宋璟,是中国历史上的名相,他们开创了大唐历史上的“开元盛世”,巍巍乎盛名。梁公把李、杜与姚崇相比,仅后世影响而言,其结论或许有失偏颇,但意思是明白无误的,就对国家和社会贡献而言,决非只有当官这一条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天生我材必有用。报效祖国,服务社会,条条溪流皆能汇入大海。
其实这个观点,梁公多次讲过,人应当自信自立,我拉黄包车的和你当大总统的都是社会需要的,我当木匠的和你当大将军的只有职业的不同,没有人格的高下,皆能贡献于社会。只要把自己的职业做到极致,便是天下第一等人。何必这山望着那山高?心无旁骛地做好自己的事业,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必能得到社会的尊重。李白、杜甫几乎近于布衣,均未出将入相,但李、杜诗篇万古传,没有不知道李、杜的。
梁启超在家书中对儿子说:“我常说,天下事业无所谓大小,士大夫救济
天下和农夫善治其十亩之田所成就一样,只要在自己责任内,尽自己力量做去,便是第一等人物。”
梁公是个很特殊的人物,经受了云诡波谲的政治生涯,戊戌变法失败,流亡日本;与其师康有为观念不合而分道扬镳;与同盟会意见相佐,唇枪舌剑。辛亥革命后,受袁世凯之邀,组建精英内阁,尔后袁世凯称帝,又游说反袁。军阀割据,战火纷飞。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使梁启超大失所望,固而退避三舍,“作学问以不失君子骨骼”。
当官不是不好,重要的在于审时度势,知人知己,发挥个人的特长。那个曾呼唤“知识就是力量”的英国哲学家培根说过:有权势者,既能行善也能作恶,许多有利人类的好事,要办成都需要借助于权势。南阳内乡县衙那副对联说得好,“勿道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做官大概是入世最深,阅人最多的职业了。人在官场常常身不由己。梁公刻骨铭心的经历,使他对官场险恶、
宦海沉浮有着深刻的体会。他对儿女对前途的选择不予强求,充分尊重个人的意见,但也坦言个人的感受。他女儿梁思顺的丈夫是作外交官的,德才兼备而不得其所,漂泊海外而不得回国。梁公在给女儿梁思顺的信中说,他亦托人为她的丈夫在国务院谋一位置,他又说:“但作官实易损人格,易习于懒惰与巧滑,终非安身立命之所。”梁公只怕儿女们经受不住可能发生的进锐退速的打击,因此十分注重培养他们的坚强意志。
我想,梁启超的9个子女,个个优秀,学者、专家、教授、院士,但没有步入仕途的,没有当大官的,这可能是历史的偶然与巧合,但也不能不说与梁公“学问报国”的影响有关。梁公是不是也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物换星移,倏忽之间已过百年。时空已变,今非昔比。梁公家书,其观点或是或非,或聪或迂,自是见智见仁,但其切身感受多么值得后人重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