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雪
(2020-03-13 16:04:11)分类: 散文随笔 |
风,花,雪,月,我最喜雪。雪从寒冷里生出,像树叶子从叶芽生长出来。因为雪,我也捎带着喜欢冬天了。
一场雪的酝酿,先从纠集云彩开始。有时是一点点汇聚,有时突然间就会黑云压顶。天,压得只剩树那么高。几阵风,树枝抢天呼地地挑破黑云。像羽绒服裂了口,天空开始“噗噗噗”往外飞白毛儿。冬天,终于合着人的心意,有了该有的模样。
小时候,这样的鹅毛雪,一冬能下好几场,旧雪还未化净,新雪又来刷新。村子和四周的山被冰雪包裹着,像鸡蛋壳里沉睡的雏鸡,永远不醒。
下雪了,夜显得更长。
那被雪光和月光映得寒素微凉的窗户纸外面,究竟是一幅什么样的模样呢?
那雪夜的月亮,竟亮亮堂堂悬在了我梦里:风停了,雪住了,雪霁后的夜,月明如镜,地是白的,天是蓝的,半个月亮,万籁俱静,碧蓝的冬天与雪白的冬天,交相辉映。
世界干干净净。宇宙一尘不染。
终于看到了梦中的雪月之夜。是的,一点不差,碧蓝、雪白的腊月,成为揿在心里的一枚乡愁印章。
一个我很喜欢的作家说,雪是一种物质,也是一种或几种精神,比如,独钓寒江雪的雪,和瑞雪兆丰年的雪,就不是一种。
世间有多富的人性,就有多丰富的雪。
我小时候,家里还是穷的,但饱暖已不成问题,雪,从没构成过威胁。小时候,放学上学的路上,没少偷吃雪球。我娘有次发现了,责怪我爹说,都是你引导的坏毛病。
吃雪,是那时乡村孩子补偿性的喜好,就当吃冰棍儿了吧。好像越是高处的雪越甜美,树杈上,篱笆上,山墙的墙垛上,用手拂去浮面的一层,抓一把,团窝窝一样,团成球儿,咬上一口,沁凉,甘甜,直入肺腑。不知是寒凉带给口腔的新鲜感,还是它本身的甘美映衬了它的寒凉。那雪球,真的有一种凛冽之甜。我确定这不是夸张或者臆想。多年以后,雪球的味道,还会使我幸福地微微叹息。
如今的冬天,很少下雪了。下雪的日子,成了节日。生了小孩儿以后,雪,总能把为人母的我变回去,变成跟女儿一般高的位置。我看到,孩子瞳孔里,六角花瓣的雪,总是剔透又多芒。
温暖的室内,怎么能满足与雪的亲近?玻璃窗上挤扁了小鼻子。
我在心里笑。那是雪的感召,也是童话的模样。
我给她包裹严实,出门去空地上堆雪人。朵儿大、质地酥的雪,往往没有黏结性,团不成型儿,只好慢慢团。寒意浸透了两手,傻傻麻麻的,像两只胡萝卜嫁接在手臂上。
一个潦草的雪人,立起来了。小人儿被拖回屋。雪地里,就剩了雪人自己,它孤零零,被飘着的雪花簇拥住,像守候大雪的神。
孩子一路回头看,回屋继续贴着玻璃窗看。也许,她的眼神里衍生的,是生命中第一次对孤独者的悲悯之意,她看到了雪人的寂寞。这是一个人与雪的相知,它们鸣和的起点,是一颗赤子之心。
时光如雪,纷纷扬扬,一边飘零,一边新生。人的生命,亦如此,如雪飘,如雪融;而永远拒绝融化的,是雪中的故事和爱,它们像雪的诗意一样,在世间永恒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