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霏霏;春一点点地立起来
(2020-02-29 20: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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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城落了一场细细的春雨,楼下的花坛里,还没有冒出层层嫩草。“我有所思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2020年早春,我忽然陷进细雨霏霏里。
记得那年寒假结束,辞别小城,我在上学的途中于武汉中转,去看望多年未见的老友。 我深信,每座城市的春天都有着独一无二的气味,那是不同的草叶不同音质的细语、空气中水滴凝结混合的质量、不同的土壤散发出的温热、甚至这座大城市里千千万万份汇聚在摩天大楼上空的热干面的味道。呼吸着那个人呼吸着的空气,我的心中充满了踏实的喜悦,从火车站出来,地铁上见到的每一个人,于我而言都无比亲切。 按地图导航,终于看到写着大学名字的匾额,踏过那道门时,我努力体会着他日日路过这里的心情。 我没能鼓起勇气告诉他我的到来,慢慢围着他所在的学部打转──食堂、图书馆、教学楼、宿舍,十步一景。绿树始终把我罩在细碎洒下的阳光里,另外小半则是头顶的蓝天。武汉的春天极美,这种美无关纤巧精致的秀丽,而关乎黄叶与新芽并存的树木从绿茵场一边投到另一边的阴影、教室外推开窗就能看到的郁郁葱葱摇动着的珞珈山、环校大道汽车碾过柏油路的沙沙声以及东湖栈桥上腾波而起的水雾。 我推开教室的门,坐在他可能坐过的位置上,在草稿纸上写下给这个人的密语。打起下课铃时,落了春雨,我快乐地混入前往食堂的人流中,一手按着帽子顺坡而下。我望着目之所及的人群,想着,这其中一定有他的同学好友。春天呀,草木在生长,而这份爱的萌芽,能否同样得到春雨的滋润与酝酿呢? 细雨如织,落在眼前浮动的伞上,也落在我的衣衫上。 “同学!”有一个声音传来,那声音响了好几声,我才确定是在喊我。我转过身,看到一个高高的男孩子。 “你要伞吗?” 没等我反应过来,一把伞已经罩到了我的头上。 我们顺着人流往前走,他问:“你是哪个学院的?” “法学院。”我回答道。 他疑惑着,问我怎么来这里上课。我笑笑:“就来听听。” 第二天,我在校内宾馆醒来,耳边响动着小鸟的嘤咛,走出小楼,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晴了。摘了一片老友宿舍楼下青松的叶子,我决定离去。艰难中孕育着晶亮和甜蜜,而春天,就要彻彻底底地到来了。 曾经你坐的位置上,如今坐着谁;曾经你走过的路上,如今走着谁。这年暮春,我还能看一看老友校园里遍开的樱花吧?不必怀疑,春天正在到来。 春是一点点立起来的。 立春之后,气温开始攀升。我所在城市立春前的这一段日子,虽已有微微暖意,但新冠肺炎的肆虐,就像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斯利剑,让人挣扎不得。我们都停留在寒冷的冬,忘记了春天来了。春天似乎也惧惮了,它从温暖的被窝里探出头来一瞧,街道空空如也,公园空空如也,它打了一个冷战,也畏缩地躺下去了。哎,“从此雪消风吹软,梅花合让柳条新”的春,何时才能重回大地? 窗前那棵老态龙钟的皂荚树,依然悬着三三两两枯干的果实。皂荚曾经是绿色的铃铛,曾经在寒冬的风里像铃铛一样摇晃,发出风一样的碎响。此时,春风是它们的掘墓人,已经没有任何一片叶子能为它们遮风挡雨。对皂荚而言,一丝风的袭击、一滴雨的侵扰,甚至一声鸟的细语,都是致命的打击。除了秋天,谁会在乎一棵在另外三个季节其貌不扬的皂荚树?更不用说在过去的一冬里,它卑微地缩在角落里。它本就不算高大,光光的枝丫胡乱地举着,如果在乡村,这样干枯的树枝,很容易被当作烧饭的柴火砍掉。 挣扎的生命难逃时间的魔手,皂荚终是要掉落在地的,一如我脚下踩着的这一片片蓝花楹的叶子。我戴了口罩,到小区门口的超市买生活必需品。那家小超市在最紧张的日子也没有关门,为我们提供平价蔬菜、米面。一路“咔咔”走过,我猛地抬头,头顶上是那棵蓝花楹树,我立时就杵在那里。这棵树,我曾在深秋初冬的阴霾里看到过、赞颂过。那时的它在一丛正簌簌掉叶的银杏树中间,是那样的清新可人,它脆生生的绿叶饱含了生命的血液。我曾经以为,就算谢了花朵,蓝花楹绿绿的叶片是永不会枯黄的呀!但现在,那些叶子就在我的脚下,叶的每一声裂响,都像在碾碎一个鲜活的生命! 然而,立春的树叶却分明已经嗅到了春的气息。 又是一天,我戴了口罩去门口。那银杏树的绿是在不经意中跳入我的眼帘,远望隐约只是一串串若有若无的绿的线条。我欣喜向前,能看出那绿的线条上有一点点微绿的个体;走到树下,扶住一根枝丫端详,才看出细小的叶片的形状。有的叶片已经具体而微,看得出是银杏叶的雏儿,有的才冒出新芽,新芽蜷缩在一起,在试探春风、阳光和空气。 我像是得到神灵的某种暗示一样,快步往那棵皂荚树走去。我的皂荚树啊,你竟然被绿的颜料附着了淡淡的一层,那些嫩绿的生命又爬上了你满是褶皱的躯体。我的皂荚树啊,你烟云似的绿哟,驱散了我这些天来心情的沮丧。这一刻,我的绿色王国又重新矗立了起来! 原来,一切生命都不会在苦难中消灭的啊。我仿佛看见,春一点点地立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