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芽记忆

分类: 散文随笔 |
椿芽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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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椿叶,尤其香椿头,就是每个枝头上刚发出来的嫩尖尖,包括其中的嫩梗儿和嫩枝儿,本地人称之为“椿芽”,后来干脆统称了所有能吃的香椿叶,连香椿树也叫作“椿芽树”了。 母亲每年春都会给我寄,这不,周三告诉我寄了,结果周四下午就到了。我得赶紧去取,这几天虽下了雨,南方还是温度高,怕取晚了,时间一长,糟践了好东西。 仍然完好的快递箱外包装明显是母亲关照密封的,小心翼翼地取到手,小心翼翼地捧回家,小心翼翼地打开它,也打开了自渤海沿儿跑了三千公里的椿芽故事。 挪开饭桌中央的杂什,摆上椿芽,一小匝一小匝的,忍着不再触碰,瞅宝般的欣赏一番——母亲常说我“鳖瞅蛋”似的。 头茬椿芽,母亲在它还是超级嫩的时候就安排着它的去向了:给同村的大爷爷大奶奶送些去;再一些留给家里的孩子和我们的爷爷,孩子们解解馋,爷爷好这口;其他的派父亲送集上换成现钱。真正的一次全家出动收椿芽就是这头茬以后的叶子大片长成、叶子和梗将老不老时,高杌凳、柳条篓、大笸箩、之前够榆钱撸槐花的长钩子齐上场,有时和面的大瓷盆、粗海盐罐子干脆也一起出场了,不用稍后再来了,父亲说趁着新鲜干脆揉了闷起来。于是,椿芽树下、周围、上空以及围上来的村人略带夸张地告知的,更远的地方都阵阵地团团地飘溢着伴着浓烈青紫味儿的,被近海的粗盐焕发出来的如山东人脾气般地努力摆脱这种也不令人讨厌的青紫味儿的那种更浓厚怡人的椿芽香——腌椿芽的香,又于是,椿芽故事,尤其盐与椿的故事,从我早早记事的童年开始了,时讲时更新。 待越过老菜园的南崖顶的蒲公英顶着还硬实的冬雪冒出点绿时,家门口的那片椿芽树,也呼应着挣脱出这、这,还有那、那,春天里更加馋嘴的我们逼近看时,轻声呼喊着,生怕吓走它们似的,就像外婆故事里怕吓走人参娃娃的孙老把头。那最老的椿芽树是年轻时的爷爷在奶奶去世不久带着九岁的父亲种下的,作为和邻家的唯一的分界树,结果一发不可收拾,穿过鲁北好的不好的年景,就像我后来近距离看到的南方人家的毛竹一样,顺应着对抗着好的不好的年景,疯长着,如人期望地在街门口成片儿扎下了,连同邻居家的那片空地也帮忙长上了,模糊成密不可分的一整片,馈赠着互相守护的农家小院。 吃这稀罕的头茬椿芽,尤其这棵最老树上的,是家里包饺子以外的又一盛事,老幺的我被那时还强壮的父亲举过头顶,安稳地骑在那架熟悉的又长高的最老树丫当间,然后,我一边盯着父亲那双仍举向天空做守护承接状的大手,一边硬撑着,尽量往后仰着一到这时候就明显僵硬的脖子,向上寻摸着那些小可爱们。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觉得这个还小,那个还嫩,都还能再长大些仍然还会嫩,包括擎叶的叶柄和绿枝。父亲在树底继续用固定姿势仰望着,灶间的母亲忙碌间斜过墙头不停地向这边张望着,都没有催我,树上的我这样一番、两番、三番地停停顿顿、精挑细选后,我这孩子手簇掬的一小捧超嫩的香椿头连同我一起被父亲接捧到久离的地上。如果这一小捧香椿头能邂逅到母亲狠狠心从北房西屋神秘柳条篓里拿出来的一颗硕大的自家笨鸡蛋,再恩赐一瓷调羹北窗台上的猪油,孩子们那就是如家里吃饺子打牙祭时一样羞涩地跳着小高轻拍着小手。 坐在饭桌旁我老早从家里带来的爷爷给做的高杌凳上,嘴里咂摸着孩时记忆里还在的椿芽煎鸡蛋,静瞅着仍然坚挺、红润、油光的香椿芽,依然伴着浓浓青紫味的椿芽香,依然团团笼罩着我,竟有些窒息,更让我一时不知所措。是放在冰箱里呢?因为我怕它们焉了,不好看了!是一股脑全做来吃呢?怕一下子不新鲜了,不好吃了!还是吃一部分,放冰箱里一部分?这样可以慢慢地欣赏,慢慢地品味! 随后的通话或现在的视频里,母亲总会自豪地告诉我,那最老的椿芽树冒出的头茬椿芽,她得见天看着,谁都不准摘,她跟他们讲“这是留给李英的,孩子爱吃”,每年还会不无惋惜地加上必有的一句:“今年天暖和得晚,所以椿芽寄晚了!看够不够吃,不够吃我再去邻家淘换些!”我肯定也自豪地回答:“够了!我就要吃咱们自己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