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情深
(2019-07-11 23:16:16)分类: 散文随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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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年85岁,回忆自己的人生之路,顺畅的路、坎坷的路,皆如过眼云烟,但相处近40年的岳母,却常常出现在眼前,尽管她已经去世13个年头了。
我与刘桂英结婚,是在1967年,她是我岳母的长女。婚前,我去天津老城里白衣庵胡同一个小杂院拜望岳父母。那时,城里人谁家住房都不宽敞,但我没想到,她家的住房条件那么差,7口之家就挤在一间9平方米的小南屋里。而且,岳父身材高,体重足有二百多斤,他的三个儿子都有1米8以上的身材,再加上两个闺女,住在这样的一间屋子半间炕、四季不见阳光的小南屋里,进门就是一个大通铺,夜晚睡觉,一家人凑合着能躺下。说悬了,要想翻身得喊一二三才行。 我在中学教书多年,结婚时无房,借住在亲戚家。婚后一年,妻子生了一个胖儿子,我们俩都上班,就把儿子寄养在岳母家,一住就是8年。现在想想,一家人住在那样一间小屋里,该有多么困难。 老人都疼爱隔辈人,而我的岳母对外孙更是疼爱有加。吃的、穿的不用说,单说睡觉就是一大难题。尤其是到了酷暑季节,小屋里有多闷热,怎么入睡?岳母怕我儿子受热中暑,每晚都在院里放上吃饭的小桌,拼上一条长凳,下面铺小棉袄,袄上铺小凉席,让外孙躺在上面,她自己坐在小板凳上,用蒲扇给外孙扇风,直到夜深气温降下来,她才将外孙抱进屋,自己再凑合着睡下。 小杂院里住着4户人家,清早起来都生炉子,烟熏火燎。傍晚,昏暗总是提前降临到小屋里。小院里没有厕所,去公厕要走很远,遇到刮风下雨大雪天,不憋急了谁也不去厕所。岳母不在乎,她说:“坏天气毕竟很少,打把雨伞也就扛过去了。” 岳母勤俭持家、勤劳贤惠,小屋里每天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她是床头一把剪子,地上一把锅铲。即便是在艰苦年代,她也能粗粮细做,总是不厌其烦地变换花样儿,使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她老人家曾给我做过一件棉袄,穿在身上舒适温暖,比买的棉衣强多了。岳母是用一双劳作之手,支撑起一个温馨的家。她只有小学文化,不知道什么《陋室铭》的“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却觉得小屋虽然拥挤,也有方便之处:出了胡同就是北马路,两边都是商店,卖嘛的都有,住着方便、习惯,挺好。 儿女们都小的时候,全家仅靠岳父一人的微薄工资维持生计,日子过得很艰难。岳母虽然总有干不完的家务,但为了贴补家用,她还给街道服装厂钉扣儿、给制本厂钉本,经常熬到深夜。转天,又早早起来忙这忙那,像个闲不住的铁人。 1973年,年仅59岁的岳父因严重的糖尿病而病故。家里的顶梁柱倒了,53岁的岳母把悲痛埋在心底,毅然挺起腰板,带领儿女们向前奔,要把日子过好,不能让外人瞧不起……岳母的坚强,为儿女们做出了榜样──儿女们也都争气,上学成绩好,后来工作了,都成为单位里的骨干。 我大姐是郊区的一个农妇,她家人口多,经济条件差,头一次来我岳母家,受到岳母的热情接待,不仅给我大姐做好吃的,还把外孙穿过的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衣服送给她。大姐回家后,与人说起我的岳母,赞不绝口:“姥姥待人实诚,没有虚的飘的,让人心里觉得热乎。” 我婶母在黄骅农村寡居,“文革”后期来津,岳母让我把婶母接到她家住几天。婶母两手空空没带一点礼物,在她家里住了好多天,岳母每天都用自家最好的饭食款待她,并把自己舍不得穿的衣裳,拆改后给她做了几件合体的衣服。婶母不认得公厕,岳母就让她在屋里方便,然后亲自将粪便倒到公厕去。年逾6旬的婶母被感动得哭了,她跟我说:“你们姥姥这样伺候我,我不落忍啊。”婶母在我岳母家住的那些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日子。婶母去世前,还跟我提起我的岳母:“你们姥姥真是个好人啊,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了她。” 有些大城市里的人,对于来自穷乡僻壤的穷亲友往往不屑一顾,至今仍有许多人与他人交好,是出于利益驱动,这种人,在我岳母面前,岂不汗颜? 87岁那年,岳母得了重病,她意识到自己的时日不多了,就把她的所有财物分给儿女,并对付出较多的子女给予适当奖励,儿女们个个心悦诚服。 岳母虽是平凡的家庭妇女,但她乐观、豁达,待人真诚,在她身上体现了中国妇女吃苦耐劳的传统美德,我这一生,庆幸能有这样一位好岳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