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关于读书之喻,可谓数不胜数。而在这数不胜数中,我尤其喜欢杨绛先生的妙喻。她说:“我觉得读书好比串门儿——‘隐身’的串门儿。要参见钦佩的老师或拜谒有名的学者,不必事前打招呼求见,也不怕搅扰主人。翻开书面就闯进大门,翻过几页就升堂入室;而且可以经常去,时刻去,如果不得要领,还可以不辞而别,或者干脆另找高明,和他对质。”
才女如她,居然把读书比作串门儿,更妙的是这个“隐身”,俏皮而生动。正因为是隐身,所以不管是钦佩的老师,还是有名的学者;不管要拜见的主人住在国内国外,还是属于现代古代;不管是满头华发的老者,还是才华横溢的青年,都不必预约,更谈不上打扰。而且尽可“翻”门而入后直接踏进“内宅”一窥究竟。最得意的是,可以随时造访,亦可不辞而别。何时来,何时走,怎么待,待多久,全由己定。
尽管古人常把书说成“浩如烟海”,但书的世界却是真正的“天涯若比邻”。这话绝不是唯心的比拟,因为书的世界再大也没有阻隔。
在书的世界里,你可以回到春秋时代和孔子对话,也可以向孙子请教;可以聆听巴黎圣母院的钟声,也可以亲历高尔基的童年;可以跟诗仙李白斗酒,也可以与宋代的雅士一起品茶;可以向苏轼讨教烹制东坡肉的诀窍,也可以亲眼看看郑板桥如何画竹;可以静静欣赏妙玉纤手煮茶,也可以跟随着施耐庵一起去拜会梁山好汉。有兴致就多待些时辰,还可以反复造访,倘若话不投机或言不入耳,也尽可及早抽身退场,甚至“砰”一下关上大门——就是说“啪”一下合上书面——保证谁也不会嗔怪。这绝对是书以外的世界里极其难得的一种自由!任性而洒脱,无疑也是读书人独有的乐趣所在。
当然也有人说,只知闭门读书,易目光短浅且不通人情,亦有不问世事之嫌,总不如行万里路更能长见识。其实非也!所谓闭门,只是旁人眼里的一个表象,而旁人无法看到的心门却是敞开的,不但可以涉足世界各地、亦可认识各种各样的人,看各种各样的风景,而且一日千里,甚至一日万里也不在话下。朝饮太湖水,暮吹南海风,晚上又可以躺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静静地数星星。而倘若行万里路,只是足到而心未至,又有何意?
且不说长多少见识,经常在书里“串门儿”,至少可以多长几个心眼儿吧?也定能剔除愚昧,告别无知。杨澜说过一段话,我觉得不无道理。她说:“读了那么多东西,节目里并不一定直接用得到,只是为了不问愚蠢的问题而已。也许读过的东西有一天会全部忘掉,但正是这个忘掉的过程,塑造了一个人的知识结构和举止修养。”这个忘掉的过程,也是“串门”的过程,其实不是忘掉,而是变换了一种形式显现在你的身上,这种形式就是修养。就像女作家毕淑敏所言:“我喜欢爱读书的女人。书不是胭脂,却会使女人心颜常驻;书不是棍棒,却会使女人铿锵有力;书不是羽毛,却会使女人飞翔;书不是万能的,却会使女人千变万化。不读书的女人,无论她怎样冰雪聪明,只有一世才情,可书中收藏着百代精华。”
而对于经常在书里“串门儿”的男人亦同理,书不是华衣锦服,却会使男人顿生贵气;书不是翅膀,却会使男人遨游苍穹;书不是万能的,却会使男人懂得分寸与尺度。比如知世故而不世故,经磨难而不颓废,知炎凉而不言不公;也许不优秀,却不会生锈,也许依然平凡,却不会平庸;也许什么都没有,却一定有趣。而且,我觉得常在书里“串门儿”还有一大妙处,那就是你不管旅游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每到一个新地方,大都会顿生似曾相识之感:咦,我好像来过这里!随后便哑然而笑:原来我曾经到此地“串过门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