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逝的麦场
(2019-06-17 10:42:29)分类: 散文随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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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春的慢条斯理,北方的夏则来得有些急急忙忙。临近芒种,碧绿的麦田开始变黄。倏然而至的干热风,报道着夏的消息,也带来了麦收的约定,农民们开始忙活起麦收的事情。
没有机械化的年代,收麦得靠人力。割麦、脱粒,算是一年最重的活计,如果把收麦比做一场战斗,那打麦场自然是最激动人心的“战场”,也是乡下田间最繁忙最热闹的场景。一幅幅画面,深深地印烙在我的脑海里。 收麦之前,先得“杠场”。用水把场洇过,浅犁、耙平,略加辗实,再铺上层去年的滑秸。精壮男人们光着溜黑的背,像大雁排成一字长队,挑着水桶来来往往健步如飞。女人们在场里,用瓢将水均匀地泼洒上去,空气中弥散着湿漉漉的腥香。 牲口把式给牛套上石头碌碡,鞭子一挥:“驾!驾!”大黄牛四蹄蹬开,鼻孔里呼哧哧喘着粗气。碌碡一圈一圈,吱吱纽纽、咕咕噜噜响着,半天光景,滑秸被辗轧的像一湖静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挑开滑秸,翻新过的麦场,平整如镜,光滑似冰,坚硬异常。 仿佛约好似的,麦场干了,地里的麦子也熟透了。放眼田野,满目金黄。大人们天不亮便去到田间,甩开膀子,将成熟的小麦连根拔起。成捆的麦个,像裹着婴儿的襁褓,整整齐齐地躺在地里……骡、马、牛驾起大车,往来穿梭,场里的麦垛慢慢变成了一座座小山。各种“角儿”纷纷登场,麦场的大戏进入正剧。 黑铁塔般的汉子光着膀子,在铡刀旁叉立,上身的健子肉一缕一缕暴着。女人蹲在地上,把一个个麦个填入刀口。壮汉腰身一弯,铡刀“唰”地将麦秸斩为两截。一米多长的铡刀,闪着寒光张张合合,麦个在女人手中飞来飞去。大人们的说笑声,孩子们的喊叫声,铡刀的“唰唰”声,牲口的嘶鸣声,间或传来的鸡鸣狗叫,合奏出丰收的欢乐曲。 牲口把式来了,还是老牛套着的碌碡。老牛不知疲倦地跑着,人们跟在后面挑翻着麦秸,一遍又一遍,直到麦秸发亮成为“滑秸”,子粒也随之脱落。把滑秸挑开,再用扫帚、搓板、木锹把麦粒攒成堆,麦场上弥漫着浓郁的麦香。 太阳西斜,风知趣地吹起。几个老伯拎着簸箕在麦堆旁站定,望着树梢选好风向。大婶用木锨将麦粒撮起,倒入老伯伸出的簸箕,老伯潇洒地信手一扬,麦粒“唰”地划出一道优雅的弧,雨珠般纷纷落下,麦糠随着风向纷纷扬扬飘落侧旁。 大人们忙碌着,小孩子也不甘于寂寞,纷纷跑到场里,光着脚丫在麦粒上踩,在滑秸垛上跳。蜻蜓也赶来凑热闹,时而高飞,时而低徊,成群的麻雀在场边觅食。孩子们挥舞着扫把,追逐着蜻蜓、麻雀。银白的麦秸垛,金黄的麦粒山,忙碌的农民们,游戏的孩子们,在晚霞里生动成初夏里的油画…… 40多年后,夏收季节再回故乡,村边的场已不知所踪,更不见了当年打麦场上的情景。麦子熟了,农民们不慌不忙地等着,直到麦粒在穗上干透,站在地头打个手机,收割机便轰隆隆地来了。不大工夫,装好口袋的粮食就能直接拉回家。那隆隆的机鸣,把曾经热闹的打麦场景,连同那个时代,封存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