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开
(2018-06-25 23:12:32)分类: 散文随笔 |
那天,从老家西墙边走过,茂盛金银花的幽香,随着晨风,飘进了鼻孔。墙边,挤挤挨挨的叶子间隙,或嫩黄或鹅白的花骨朵们悄然绽放。一片片窄窄的花瓣向外翻卷,细长的花蕊亭亭玉立,加之五月的微雨,格外使人领略到了几分诗情画意。
轻轻呼吸了一口,馥郁的香气,有如涟漪荡漾过心尖,痒痒得无法言说。
其实,金银花落户母亲的墙垣,已经五年了。家里人喉咙干涩时,经常品味金银花茶。有一天,姐姐坐了八个小时火车,把两株金银花,连根带土背回老家,栽种在母亲房前的西墙下。我心中暗想,如此“移花接木”,实在不值,它能适应老家的盐碱地吗?
金银花悄悄地生长。五年间,是哪一天爬满半面墙的,除了春风夏雨,怕只有母亲最清楚了。花开第一年,母亲拿出一小袋金银花嘱咐道:都晒好啦,拿去常喝吧。
望着那些“干花”,感觉有点不对劲儿:散乱一堆,蓬松成团,和人们常喝的金银花怎么不一样呢。端详一会儿,忽然想明白了:买的是花苞,家里晒好的,是完全绽放后的花瓣儿。
想起沈括先生在《梦溪笔谈·药议》中记载:“用叶者取叶初长足时,用芽者自从本说,用花者取花初敷时,用实者成实时采,皆不可限以时月。”万物事理,大多如此微妙,就如这入药的植物,有的贵在鲜嫩,有的妙在宿老,有的苞芽最当时,有的老根才是魂。万物有序,生命刚刚好,就是在最被需要时。想来,这金银花应当是在花苞初绽时,采摘最妙。
果然如此,金银花须在“以花蕾上部膨大,长成棒状,青白色时”为品质最佳。原来,人们迷恋的恰恰是花骨朵,当初本以为,花开得越大越鲜香,喝着才更有味呢。
那次,临近家门,忽然望见母亲佝偻着腰身,在西墙边摘金银花。金银花蔓已经疯长到一人多高,花枝任性地攀缘在墙边。母亲左腕上挂着一只小篮,右胳膊努力地扬起,在密叶间进出。一个个刚刚顶着白色小脑瓜的绿绿的花苞,横七竖八地躺在篮子里。微风吹拂,母亲的白发一颤一颤,叶子们也不听话地摇摆。偌大一片花藤,看不见几朵绽放的花,也丝毫闻不到一丝香气,只有绿莹莹的花骨朵在叶子里探头探脑。
突然鼻子一酸,觉得母亲受累了。这些金银花再也不能肆意绽放,闻不见花香,看不见灿烂的采摘,该是多么无趣呀。
父亲反倒自言自语地感慨:“她一天没别的事了,闲着就来摘,一朵都不让它开。干别的腿疼,半天摘花居然不疼了。”
只这一句,就把我的眼泪催下来了。小小的金银花丛里,始终绽放着母亲的心事吧。无论如何,整整一个春夏,风来雨往,金银花可以俏丽丽地开着,肆意地香着……
去年,跑到一户农庄玩,面对一大片金银花,从没见过的同伴啧啧称奇,新奇地采摘。突然想,对这样寻常巷陌、沟渠墙间随遇而安的生命,人们居然如此新奇。看来,很多东西都因距离而缺乏了解;或者,缺乏一个亲近它的温暖理由。
六万年前,第一棵橄榄树扎根在了希腊的土壤,农家女子悉心照料,培育出大名鼎鼎的“地中海甘露”。每年初冬,一双双勤劳的手,紧紧握住那些尊贵的油橄榄。不是想烹饪美食吗,不是想青春常驻吗,不是期待“寿比南山”吗……唯有万紫千红的梦想存活着,每一种生命才能闪耀出最动人的光彩。
原来,有些美好妙曼的东西,注定为不同使命悄然而至,就像“地中海甘露”,又像母亲墙垣边的这丛金银花。显然,儿女的茶杯,并非金银花梦中的归宿。姑且让它们随心所欲地摇曳吧,不管出于哪种心思,都掩藏不住它们与众不同的姿容与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