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故道,沧海桑田,是宇宙洪荒的岁月记忆。
残垣颓壁,枯木危崖,断桥荒冢,羊肠古栈……是大自然留下的岁月年轮。
对人类而言,岁月就是时间,就是历史,就是生死荣枯成败显隐,就是朝代兴亡人生轮回在山水田园、亭台楼榭中留下的回音与印痕。
贝尔说,美是有意味的形式。岁月,正是自然万物的“意味”,是自然万物生发出美感诗意的奥秘所在。
崔护《游城南诗》云:“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作者能诗兴大发,皆因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那人、那花、那门、那风唤起他对过去的美好记忆,从而酝酿出绵绵的诗意。
苏轼面对滔滔江水,放声高歌:“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只有亘古不断的江水才可能使人有如此浩叹。如果是小溪、小渠、自来水,恐怕就不会有这般感慨。
陈子昂登上幽州台,放眼远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正是现实的报国无门,使他对幽州台的历史产生联想。当年燕昭王求士,筑金台,招揽天下贤人,燕国得以兴盛。抚今追昔,怎不令人伤怀!诗作因此显得慷慨而悲凉。
山水本无语,万象本无情,正是观赏者在它们身上印下人世的苔痕,才有了地老天荒的同情与共鸣。松柏招隐,清晖娱人,邀月对饮,挽竹同游,山水成为人化的山水,花木成为情化的花木,处处洋溢着浓郁深厚的人文气息。
像“一览众山小”的岱宗,鸟鸣猿啼的三峡,苍劲挺拔的孔陵古柏,绵延雪域的茶马古道,还有夫子庙前的秦淮河,望江楼旁的薛涛井,中山陵下的美玲庐,绍兴古城的沈氏园……凡是与历史人物、社会事件有关的风物景观往往能引起人们无限的遐思。时间越是久远,人们便越能拉开时空的距离,联想的天地便愈加广阔,其中的诗意自然也愈加浓烈。像古巷、古墓、古城、古堡、古墙、古寺、古树、古塔等。这些事物最易使人穿越时间的隧道,生沧桑之感喟,发思古之幽情,产生更多的社会人生的联想。
回望历史,文人骚客多爱登高凭吊、临风怀古,面对江山旧迹、残山剩水,遥想千百年来朝晖夕阴的万千气象,或悲或喜,或愁或怒,或忧或乐,或嘲或讽,他们的胸怀和视野因此而拓展,笔墨的意境也因此而深厚,诗风文格自然为之一变,才有了黄钟大吕的文学绝唱。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四季轮回,晨暝交替,潮涨潮落,花开花谢,随着斗转星移,自然万象的面貌也在悄悄发生改变。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景有盛衰荣枯,人有悲欢离合,物象与心象中潜藏的人生密码和社会印记自然形形色色,因此便有了诗意的万象纷呈,便有了文坛的诸子百家。
显而易见,岁月,才是自然万物的诗意所在,才是文学魅力的信息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