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园情思
(2017-11-16 19:09:12)分类: 散文随笔 |
这欢喜并非偶然。从我一有记忆起,我们家的院子里就有两棵枣树,分别在两间正房的窗前。一到夏天,茂盛的枝叶给屋里带来如春的凉爽;而当秋天来临时,红红的枣子缀满枝头,让清苦的日子里多了一份甘甜,也让篱笆院里,比平日多了一份欢乐和热闹;那冬天呢?枣香犹在。特别是下雪天,在枣树下堆个雪人,然后再疯玩一通,最后乏了跑回屋里,趴在窗台前一边吃醉枣,一边看雪花飘落,发现穿了“雪衣”的枣树格外好看,而口中醉枣的余香,分明又让我闻到了夏日的阳光和秋天的味道。
于是,朝朝暮暮间,寒来暑往中,枣树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虽然几年前它们因平房改造而迁徙他处。从此,看似普通的枣树,无论胡同、街道,还是院落或旷野,每一次的相遇,于我都是一次美丽的重逢,何况在这样的枣园,何况是百年的等待?我不禁驻足,不禁仰望,不禁流连。此刻,当有风儿吹过,便有零星的细小的花瓣飘落,绿莹莹的,落在头发上、衣领处或衣襟上,安静而热烈,仿佛久别重逢,又仿佛依依不舍,更似前世今生的娓娓道来,而我的思绪亦如枣花般,在风中细细密密地舒展开来……
枣树是大地上的智者。在漫漫寒冬过后,许多花树都忙着打开春天,争奇斗艳,而枣树不争不抢,只静静地站着,甚至不露出一片嫩叶,待百花开尽后才怒放成春,继而果实累累,红遍枝头。它深谙慢生活的哲学,让自己一厘米、一厘米地感知生命,慢慢地长,慢慢地老,你若等着它“成材”会把你等老的,因为它长得极慢,而且一长就是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当你有一天终于读懂它时,你会心生感激,因为它让你看到了时光的宽阔,学会了对天地与生命的敬畏,以及蕴藏其中的爱与温情。
记得鲁迅在《秋夜》一文中,曾有这样的句子:“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那是1924年的一个夜晚。想必鲁迅心中是愁苦的,院墙外是北洋军阀的统治,院墙内兄弟失和、婚姻不幸,只能到后园寻找一份暂时的安宁,而这份安宁的背景是两棵枣树。巧合?还是天意?还有萧红,19岁那年,也就是1930年,离家出走到北京求学。在一个四合院里住下后,她在给朋友的信中也提到了枣树:“这院里,有一棵大枣树,现在正是枣儿成熟的季节,枣儿又甜又脆,可惜不能与你同尝。秋天到了!潇洒的秋风,好自玩味!”多美的时光,对乱世中的萧红该是怎样的一份抚慰!
我知道,也许这样的“花絮”,在世间随时上演,不足为奇,只是鲁迅和萧红把它们写在了纸上,又恰巧让我们读到了。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与枣树曾彼此印证过,有过这样的一份缘。想到这,我突然想起了三毛,她说:“如果有来生,我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
是啊,如果有来生,就让我做一棵枣树吧!别无他求,唯愿一生一世站在爱人的窗前,陪着他,一起生,一起死,一起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