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地区自古风沙肆虐。
有诗为证。唐代陈子昂《蓟丘览古·轩辕台》诗:“北登蓟丘望,求古轩辕台。应龙已不见,牧马生黄埃。”轩辕台在哪儿?在燕山脚下。李白诗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飘落轩辕台。”《大明一统志》中说,“平谷县东北一十里,上有大冢,云轩辕黄帝陵也,陈子昂诗疑即谓此。”蓟丘,位于德胜门外。陈子昂登蓟丘北眺,自然看不到远在平谷的轩辕台,只能看到滚滚的黄尘。宋人马戴《易水怀古》诗的后两句:“日暮萧条蓟城北,黄沙白草任风吹。”马戴还有类似的诗句:“风折旗杆曲,沙埋树杪平”,范镇诗描绘风沙大作中的景象更生动:“边日照人如月色,野风吹草作泉声”——风沙漫天,太阳仿佛变成了月亮!金朝人蔡珪,在其《燕山道中三首》中有两句诗:“燕南赵北困风埃,投宿云居眼暂开”——诗人走在燕赵大地的路上,风沙之大使他睁不开眼。元人《析津志·风俗》的一段记载可为这两句诗作证:“幽燕沙漠之地,风起,则沙尘涨天。”——原来元以前,幽燕一带是被视为沙漠的!元代建大都之后,大都城中的风沙仍未消减。元代一位诗人在诗中写道:“帝城不是多尘土,直住诗人到白头”(《燕石集》)——如果不是大都城中尘土太多,我愿意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因为这一带“朔风终日起平沙”(韩琦《安阳集》),风沙让人睁不开眼,于是一些大官显宦,外出要戴上“鬼眼睛”,还要再用青帛裹头(《析津志》)。所谓“鬼眼睛”,笔者推测,大概是用贝壳制成的眼镜。
明人描述北京的诗句中,涉及风沙者不多。莫非气候发生变化了么?看到袁宏道的《德胜桥水轩待月》中有“北地无春不苦沙”之句,方知明代北京风沙依旧。这首诗的上半阕是:“一曲池台半畹花,远山如髻隔层纱。南人作客多亲水,北地无春不苦沙。”
“北地无春不苦沙”,您不要理解成“只是春天多风沙”。著《帝京景物略》的刘侗形容明代的北京:“红尘白日,无有闲人。目指所及,风高沙飞。”忘记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了,有概括京城的四句话:“天无日不风,地无处不沙,物无所不有,人无所不为。”前两句说自然气候,后两句说人文环境。所谓“天无日不风”,恰如西北地区人说:“一年只刮一场风,从大年初一刮到腊月三十!”所谓地无处不沙,有《宸垣识略·识余》一则为佐证:“京师翰林院衙门左右各积有飞沙,高三四尺,并枑梐若短墙然,微风一动则坌(音‘笨’)起,出入者厌之。”后来有一位掌院的陈某,命人将积沙清走了,但是没有多久,“沙还积如故”。“枑梐”,也做“梐枑”,此处指木栅栏。栅栏后,两堆沙子好像短墙一样。《宸垣识略》作者吴长元是清朝人,乾隆年间久住北京,这条“识余”应是其亲见亲闻——这还是在北京城里。那么,清代的北京城外如何呢?咱们去京北的沙河看看。
沙河有座古城——巩华城,是明朝嘉靖年间修筑的。城中有座行宫,供明朝皇帝往来昌平谒陵驻跸之用。到了清代行宫便荒废了。清人过此有诗云:“负此嘉名曰巩华,漫漫一望总平沙。琉璃古瓦前朝院,此外居民共几家。”人烟荒疏不说,“漫漫一望总平沙”之句,给人的印象仍然是“幽燕沙漠之地”!
看来,“风沙进逼北京城”至少有几千年的历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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