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中央电视台前主持人敬一丹,在谈到“焦点访谈”这一档节目常常有些带刺而引起人们关注时的意义时,曾经说过的这样一句话:它可以让我们和社会保持一种“痛感”。
我非常赞成她的这一观点,所谓“痛感”,其实就是面对我们身边的那些违法的、肮脏的、龌龊的、卑鄙的事物,我们自身首先要有一种被刺痛的感觉,进而才能够谈得上批判它们,乃至改变它们。“痛感”,显示着对社会一切丑恶和不公正现象的态度和立场,是起码良知的一道敏感的神经,是进行行动富有感情的前奏。
我想,敬一丹之所以特别指出“痛感”这样一个问题,是因为我们的社会也有麻木的一方面。对于一些丑恶和不公正的事物,我们或熟视无睹,或视而不见,或袖手旁观,或赶紧逃之夭夭,或唯恐躲之不及,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痛感”这种感觉,离我们远去,对“痛感”反映得那么迟钝,那么隔膜,起码不那么明显,所谓俗话说的那样,叫做三锥子扎不出一滴血。
孔子所言的 “仁者人也,亲亲为大”,那种世人世事与自己休戚相关的亲密感觉,自然就难以找到了。古人所说的“守正为心,疾恶不惧”,那种面对丑恶和不公正的凛然勇气,自然也就难以找到。当然,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方刚血气与碧血精神,就更是暌违已久。丹柯与荆轲赤红的心,早已风化为了千疮百孔的化石,甚至是搓脚石。“痛感”的冷漠与缺失,就这样让我们随之失去了许多最可宝贵的东西,而这些东西,都曾是我们民族赖以骄傲的传统与精髓。
在我们自己的心里,在我们的社会肌体中,“痛感”的肌肤正在普遍地老化和麻木,“痛感”的神经确实越来越冷漠与缺失。
我总不由地想起17世纪伟大的思想家斯宾诺莎,因为宣传无神论,先是面对教会的重金收买,后是遭到教会的无耻暗杀,一柄飞刀冲他而去,他切身切肤地感到了“痛感”,才让他哪怕是背井离乡,哪怕是打磨光学镜片谋生艰难度日,虽然仅仅活了45岁,也不放弃他对黑暗教会的批判,将他思想的光芒一直照耀到了今天。
我也想起宫廷画家马蒂斯,这位德国文艺复兴时期的伟大画家,在勃兰登堡为宫廷为教皇画着粉饰太平的金碧辉煌的壁画,可以一辈子拿着俸禄和奖金,过着一种那时和现在许多艺术家所向往的生活。仅仅因为有一天一对受伤的农民父女意外闯进他的画室里,他们的贫穷,他们的正义,他们来自底层的呼喊和血淋淋的伤口,深深地刺激了马蒂斯,激活了他一腔沸腾的血液,让他涌出触目惊心的“痛感”。正是这种“痛感”的驱使,让他毅然决然地走出他为人附庸的画室,离开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跟随这一对父女加入到农民的队伍之中。
想起斯宾诺莎和马蒂斯,我们应该羞愧,因为我们的“痛感”已经日渐被“性感”所替代,我们的正义日渐被灯红酒绿所淹没,我们的一腔热血日渐被商业的功利所吞噬。我们的皮肤可以涂抹尚好的润肤霜和滋润液,但已经无可奈何地粗糙老化锈蚀磨钝,缺少了敏感的感觉。
“痛感”应该像一具弦乐器,在每次弹过之后,弦的震动仍然保留着声音,并将声音一直保留在自己的心中,让我们随着这样的声音的刺激,警醒着抬起头,正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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