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第一张存单
(2012-06-22 10:1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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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存单梧桐树青壮劳力农村信用社杂谈 |
分类: 散文随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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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宅院里有6棵梧桐树,是二十多年前父亲种植的。我记得,当时父亲边刨树坑边盘算着等树长大了卖了钱的用途。实际上,老人家8年前就去世了,也没看到这些树长成材。
我和弟弟一个在本区里工作,一个在济南工作,老早就把母亲接到城里一起生活了。老宅子空起来关门闭户,但梧桐树并没有停止生长,渐渐地都长成了一抱粗的大树。
去年,母亲从济南打电话来跟我商量,说要把树卖了。我想,这几棵树卖不了几个钱,而且又是父亲亲手种植的,心里有点舍不得。今年,母亲又给我打电话,树再不卖中间就空心了,如果你没时间,我就回老家一趟。妈妈说得挺严肃。
母命不敢违,我只好找了一个经营木材的老哥到老家看了看树。这老哥拿着尺子量了上边量下边,又拿小木棍在地上算了又算,伸出三个指头,不到三方木头,又指着院里几棵椿树,这个也算上,3800元钱,愿卖就卖,不卖就算了。我倒不在乎钱多钱少,这些树也就值我一个月的工资,顶我弟弟半个月的工资。我想的是赶紧把树卖掉,省去老妈的一桩心事。
为卖这些树,我跑了周围好几家,想请邻居过来帮忙。结果,没有一个男人在家里,青壮劳力都外出打工了。一个婶子放下手中活计,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我家,说要帮我的忙。
“小勇,你娘挺好吧,有个日子没见面了。你爹娘过去好不易啊,分家一间房子也没分到,五斤地瓜干吃了三天,你这些房子都是你爹自己开山用胶轮车推家来的,从牙缝里省的。请人帮忙盖房子,一罐子豆油也是借的。你爹也没福气,你弟兄俩后来都有出息了,你爹却没了。”我看到婶子眼里发红,赶紧岔开话题,问俺叔干么去了。
婶子又打开话匣子:“你叔每天天还没亮就到城里去揽活,去晚了揽不了活,老晚才回来,一天一百来块钱,挺现成。一个月挣个小3000元钱,家里几亩地有我应付着,去了化肥农药杂七杂八,纯收入一季,现在国家给小麦补助,吃饭不成问题。我们家小孩上学的花费、人情份子钱,都靠你叔叔打工收入,还能过得去。就怕身子有灾有事的,你爹当时住院花了七八万,你哥弟俩凑得起,放在老家可拿不出。”
伴随着电锯轻声地歌唱,院里的树很不情愿地一棵棵躺倒,光鲜的木茬好像诉说着几十年的风雨沧桑……
过了几天,我与弟弟商量钱如何处理的问题,按老家风俗,父母的家产应该由儿子们平分。弟弟说,给老娘吧。我给母亲打电话,母亲说,我花不着,吃的喝的穿的都是你们的,你俩分了吧,我每个月有55块国家给的养老补助当零花。
我说,给你写个存单存起来吧,以后花。母亲轻轻叹息一声:“我想起你爹当年从湾里挑水浇树,日头那么毒,路又那么远,种一棵树也不易啊,土里刨金难啊。”我听着母亲有点哽咽。母亲又说:“唉,你舅老爷脖子下面长了个大疙瘩,在你那里中医院住院了,你从里边拿些钱送过去吧,这么重的病,他自己才有2000块钱。”我说,这个您不用担心,我用我的钱帮帮他吧。
后来,我安排妻子去了趟农村信用社,把卖树的钱给存了起来。母亲70岁了,从小到老,在这个世界上拥有了第一张有自己名字的存单。
(刘学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