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社会的信任

　　1921年，谢楚祯写了一本《白话诗研究集》，找到老同学胡适，希望胡适看后美言几句。胡适看了，认为这本书很糟糕，便直言不讳地相告。但这本书后来还是出版了。谢楚祯再次找到胡适，请胡适在报纸上介绍一下这本书，想借重胡适的名望提高这本书和自己的身价。胡适再次拒绝了。于是谢楚祯自己在报纸上登了一个广告，并拉来一些名人，写了一大堆溢美的话。胡适对此十分不屑，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我生平对于社会滥用名字的行为最为痛恨。社会既肯信任我们的话，我们应该因此更尊重社会的信任，决不该滥用我们的名字替滑头医生上匾，替烂污书籍作序题笺，替无赖少年作辩护。” 

　　对胡适一生的功过是非且不去论，单是社会既肯信任我们，“我们应该因此更尊重社会的信任”这句话，就值得我们深长思之。

　　《诗经》中有“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的美好诗句。这不仅是男女感情的表达，也是广泛的道德规范。你投我以木瓜，我则以琼琚回报。回报的比投来的还要贵重。这不仅是尊重社会的信任，同时也是一种自尊和自重。 

　　但是，有不少名家，辜负了社会和公众的这种信任，不但不是以“更”信任回报社会和公众的信任，反而利用、玩弄社会和公众的信任。社会和公众投给他们信任的“木瓜”，他们不是以“琼琚”回报，而是把鱼目说成珍珠回报。一些明星作代言人的信誓旦旦的虚假广告，一些专家指天划地推荐的产品，包括保健药品、保健器具，一些学者天花乱坠吹捧的作品，不就是把鱼目说成珍珠吗？他们辩解说，自己是“不明真相”，受了商家的欺骗，所以他们也是无辜的受害者。其实，是他们同商家演了双簧，联合欺骗了消费者。 

　　一个名家，包括专家、学者要获得社会和公众的信任，并非一件容易之事。之前他们都要付出艰苦的劳动。即便一夜成名，也大都是经年奋斗的结果。而这种信任的轰毁，却常常在一瞬之间即可完成。就像一栋建筑，建设起来需要若干个日日夜夜，而垮塌只在一眨眼之间。名家如果“倚名卖名”、“倚信任卖信任”，作那种虚假宣传，社会和公众在受骗后对他们的信任也会在一瞬间垮塌。本来对他们是仰视的，受骗后连平视他们都不会了，而只会蔑视。

　　被人信任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被社会和公众信任就更令人欣慰。后面这种信任并非人人都可得到。但是，被人信任、特别是被社会和公众信任，这又意味着一种责任、一种担当。这就是不能辜负这种信任，特别是不能辜负社会和公众的信任，而应该以更尊重社会的、公众的信任来回报社会和公众。这乃是一种道义。“铁肩担道义”，每个受社会和公众信任的名家，都应该把这个道义担在自己的肩膀上。这同时也是一种良知。普通人应该有这种良知，名家更应该有这种良知。普通人丧失这种良知，受害的可能只是几个人、少数人；而名家丧失了这种良知，受害的可能就是一大片人了。 

　　我知道，在我们的生活中，获得社会信任反过来“更尊重社会的信任”的名家也不少。这也是社会公众仍然信任名家的原因。希望这样心怀良知的、“铁肩担道义”的名家越来越多，把那些滥用社会和公众信任的名家渐渐挤出名家的殿堂。当然，对后者来说，他们也可以重新获得社会和公众的信任，前提和关键是他们要“回头是岸”——回到“更尊重社会的信任”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