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下雪了。这个安静的中午。

    上海今冬的第一场雪，跟随斜风细雨，若柳絮漫天，似碎玉飞花，在十二月的风里纷纷扬扬。这是上天馈赠给大地的礼物，是岁末对即将到来的新年的问候。这个冬天，会因为雪花而轻盈吧？

    偏偏要出外。撑着伞，走在雨夹雪中。遇上一个问路的人，待指点完毕，绿灯只剩3秒，正想迈脚，又怕一步迈进万劫不复的地狱，只好老老实实呆在原地。绿灯可以再等，生命不能重来。等待，也是对生命的厚爱。如果自己都不爱自己，还指望谁来爱你呢？倘若生命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值得你期待？

    上了地铁，照旧看书。一本巴掌大的《沉思录》，是罗马帝国的一位皇帝马可.奥勒留利用行军打仗的闲暇时间写成的心灵独白。他教导人们要以坦荡的姿态面对人生，负起做人的社会责任，完善自我，帮助他人。它在问世后的近两千年里，温暖和鼓舞了无数人。温总理说：“这本书天天放在我的床头，我可能读了有100遍，天天都在读。”而我只是断断续续地看。前段时间在看韩寒的《毒》。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中毒了。按理说，我这个年纪的人，好多笑话都勾引不了我笑，可是韩寒却让我傻乎乎地笑了一次又一次。最近，你要是在上海，在地铁里，看见一个戴眼镜穿大衣的女子，手里捧着本白色硬壳书，一个人在那儿傻乐，你一般就可以断定那个人是我。不过，现在此书已看完，你若再见捧本书傻笑的女人，就别往我身上猜了。要猜，你也只能在简洁前面加上“冒牌”两字。

    下了地铁，见一五六十岁头发灰白的老太太，左手拎着几袋东西，右手还提着很重的一个纸箱子，非常吃力地前行。因为赶时间，所以我想只帮她提一段路。老实说那箱子还真够沉的，至少有二三十斤。她说是亲戚送给她的特产。出了地铁，本想丢下她兀自赶路去，但见外面雨雪纷飞，她没带伞，东西又重，到家还要过两条马路，让她一个人受累，实在是于心不忍。我决定绕道而行，直接送她到家门口。她感激不已。一路跟我说着话，说她来上海30年了，以前在国营商店做营业员，退休后每个月拿一千多，现在家帮忙带外孙。她刚来上海时，上海人很瞧不起她这个外地人，她就拼命学说上海话。当她的上海话讲得非常流利后，再也没人怀疑她不是上海人。我应该向她学习的，来上海快10年了，至今仍说不好一句完整的上海话，让上海人民见笑了。

    我一只手帮她提箱子，一只手还极力把手中的伞往她身边靠，这样走了两条街，没吃一点东西的我终于觉得心慌气短，反胃想吐。一向缺少运动的我，这会儿体力还不如一个老太太，真让我羞愧难当。好在快到她家门口了，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她对我感激不尽，放下箱子后，还送了我二三十米，直到我走上大路。

    走了一阵，终于缓过气来。到公司时虽然晚了点，但并无大碍。办完事很快出来，沿着延安东路高架一直西行，想坐巴士回家。顺便拐进路边一家小店，要了一碗老鸭粉丝汤。加了鸭胗鸭血油豆腐和香菜，也不过才6元。浦西的东西就是便宜。

    我前面那桌坐着三个男的，看样子是店主、厨师和店小二。他们边吃火锅边聊天。只听店小二说：“……那狗嘴里还有半截小孩的腿，鞋子也在地上……他们都没想到那狼狗会吃人……”开始我以为他在说祥林嫂的故事，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他的话太富有悬念了，我忍不住问道：“狗还会吃人？你在讲传说吧？”现在不是很流行传说吗？哥说：别迷恋哥，哥只是传说。我说：我不迷恋哥，我只迷传说。所以，现在我就想听传说。店小二转过身看了我一眼说：“我说的是真的！这事就发生在我们村，那家狼狗从来都是拴着的，那天不知怎么挣脱了绳子，跑到隔壁把邻居家的两个两三岁的男孩子吃掉了。孩子妈妈回家不见了孩子，就到处找，找到隔壁，看到地上有一摊血，孩子的鞋子也在，再一看，那只大狼狗嘴里还有半截孩子的腿。她当时就懵了，等到明白过来，她就提了把菜刀，找到正在别人家打麻将的婆婆，一刀砍下去，老人当场就给劈死了。”“啊？孩子已经死了，干嘛还要杀死老人啊？她肯定也要判死刑的！”我说。店小二一副很能理解当事人的样子：“那个女人肯定当场被气疯了，完全失去了理智，才会那么干。她怪婆婆没有看好孩子。那狼狗一人多高，又粗又壮，平时都喂肉的。”

    这么冷的天听到这个毛骨悚然的故事，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呀？”这对于一直生活在城市的我来说如听天书。旁边那个穿白大褂的厨师说：“这种事也不奇怪。我们村就有一户人家，两个小孩玩的时候不小心掉到井里淹死了，爷爷奶奶为这事吵架，奶奶一气之下吊颈死了，爷爷也服毒自杀。一天之内死了四个人。”“孩子的父母呢？”“都在外面打工。现在好多人都把孩子交给老人带。”

    等他们故事讲完了，我也吃完了。没想到吃一餐饭还免费赠送一场奇闻轶事。只是，天这么冷，听完就更觉得冷了。走路到巴士站，风雪中漫长的等待。人都快冻僵了。天寒锦衣薄，这话简直接近真理。终于，983来了。坐在暖洋洋的空调车里，冰凉的身体开始慢慢恢复温暖的知觉。车窗玻璃上蒙了白白的一层雾气，朦胧中依然看得见雪花纷纷扬扬。等回到家中再看，雪竟然停了。

    上海的第一场雪，就这么来去匆匆。倏忽即逝的雪，脆弱的雪，要多坚强才能铺满厚厚的一层？冬天好像才开始，而我，已在心里呼唤春天的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