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寐千载上

89年逛琉璃厂，购得《黄秋园画集》（江西人民出版社），讶传统画法近30年不见，竟有如此集大成者。此后又先后购得《荣宝斋画谱（四十一）黄秋园山水》、《秋园世界——纪念黄秋园诞辰八十五周年》（黄秋园长子黄良楷主编）、《中国美术家作品丛书——黄秋园》（人民美术出版社）。我所购近现代美术家作品集中，论数量，仅次于心畬夫子矣。

秋园先生是位业余画家，既非科班出身，也没有受过名师指导，完全是自学成材。解放后，没有举办过一次画展，没有发表出版过一纸画页，甚至不是省级美术家协会会员，晚年穷居陋巷，名不出邻里。黄良楷先生回忆说：他经常告诫子女，要将他的作品好好保存。他认为精湛的绘画艺术往往曲高和寡，有些一辈子从事绘画的人也未必懂画。79年5月，朋友们决定要为他办个人画展，晚上他请来裱画师傅，边饮酒边商议合作事宜，不幸猝发脑溢血，于5月21日去世，享年只有65岁。

先生作画落款常用半个僧、清风老人、大觉子、退叟。题画诗语带烟霞，不染俗尘，似乎先生自己就是自己笔下的写意人物，徜徉在自己创造的山水的画境中。

买了画册20多年，常看，却没有动笔，近来再读，画意勃发，取藏了40年的佳元书纸，展卷对临，也如同化作先生笔下的写意人物，任枝条牵衣，听松声涧声，看水涌云飞，追随秋园先生徘徊在苍崖翠壁间，神游于千载之上。不数日，得六帧，斗室蹀躞，顾盼自雄，颇快意。——然冷眼人观之，必笑余夜郎自大也。

《秋园世界》中，载先生四五年、五四年、六二年照片，余读之，感慨系之，掇先生句以题，以为纪念云。依次为：

何论范宽与李成

收势残稿不如归

老汉自有孤云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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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临与秋园先生原作比较，就正于方家（上为拙临，下为原作。）原作约65公分*50公分不等，拙临则均45公分*40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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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王蒙密体。可染先生曰：秋园先生山水画 有石溪笔墨之圆厚 石涛意境之清新 王蒙布局之茂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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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茅堂何处 小桥古木谿湾 但见山青云白 不知天上人间 丙辰初冬小雪后二日 雨窗无事 偶尔点笔遣兴 半个僧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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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点苔轻盈空灵，不能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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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岩红树艳斜阳 地僻人闲野兴长 闻说寒山转苍翠 扁舟一棹领秋光 半个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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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岩古木乱泉飞 深山幽处老汉居 一生潦倒白了头 留下清风伴我归 甲寅年小寒灯下戏作 指直落笔 若有若无 晓视如有苍然暮色 因知画不必刻求也 清风老人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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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墨山水，张仃先生屡为之。 秋园先生之作，又是一番情味。兹临之，得苍润之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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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萝壁下一僧房 长日唯烧一炷香 风在竹栏人在定 乌衔红柿落柴床 丙辰秋八月 半个僧画 时年六十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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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幅多湿笔破墨秋园老人笔下又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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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绿荫成 乔林  清影 何处鸟啼   山人酒初醒 半个僧画 乙卯秋

秋园先生题画诗，未见蒐集出版，今从画册中互相参证，整理成秩，或有同好，不揣自陋。然所据为印本，有模糊处，更兼草书难识，谬误难免。

晴岚空外清 晚霭松际白 微径入苍茫 何处幽人宅

雨晴山远近 秋老树参差 小桥独眺处 斜阳总是诗

一泓清水识天池 路如千岩势更危 头白老僧初出定 不知何事亦求诗

三间茅屋带松阴 抱膝高吟懒抚琴 万古此心闲一日 羲皇原不论山深

千峰叠叠暮云闲 断崖听泉未肯还 少壮出去白头归 留下老眼看残山

草堂无用设篱门 賸有清阴隔世尘 一路谿山归路永 斜阳照见独行人

扁舟自有江湖兴 眼底何人得此闲 我亦世间求静者 久攖尘梦负青山

秋水春云万里空 酒壶书卷一孤篷 多情最是闲鸥鹭 留得诗人作钓翁

此幅秋山另一般 并无青绿要人看 画家不解随时俗 直气横扫翰墨端

花开花落年复年 白发归来写云烟 老汉自有孤云侣 何必低头车马前

隔水遥山露半椒 沿溪细草长新苗 分明一带寻幽路 定有诗人过板桥

层岩古木乱泉飞 深山幽处老汉居 一生潦倒白了头 留下清风伴我归

半生落魄已成翁 独立茅斋啸晚风 笔底云烟无处卖 抛掷毫砚去种松

石壁空青带断云 碧萝悬树篆蛇纹 人家尽向终南住 谁肯林泉觅隐君

独行殊寂寂 秋静过桥时 忽被风吹袖 山花亦不知

为爱楼居昨岁移 水流云在漫题诗 涂鸦未了溪山笔 不使人间卖画赀

叠嶂千岩转 回流九曲湾 石桥闲立处 常听水潺潺

何处寻高隐 云山入望赊 水边林阙里 茅屋是谁家

青萝壁下一僧房 长日唯烧一炷香 风在竹栏人在定 乌衔红柿落柴床

※※※※※无※ 半在空虚半在山 我亦闲中消日月 幽林深处听潺潺

山雾溪云淡扫开 层层峭壁绿于苔 有条蹊径通山顶 不访吟僧莫上来

谿山风致似蓬瀛 古木寒泉也自清 一笑相逢共忘世 此身何用绊浮名

六十老翁俗情删 闭扉读书心自闲 明朝断酒愁不得 且研残墨画秋山

清流自绕岩 疏树不遮山 寂寂秋光静 萧萧落照间

山势嶙峋野色分 飞泉滴处静中闻 萧条风景谁为侣 只有老园共白云

群山欎苍 群木芩蔚 空亭翼然 吐纳云气

疏树宿残雨 断云开乱山 幽人住何处 相忆有无间

有朋有酒可游衍 无风无雨兴非淺 不游不衍且不醉 虚度年光自憔悴

既无画法前无师 闲写梅花一两枝 野趣慿君常领略 荒村篱落月明时

夜雨响山扉 峰峰白练飞 水鸡声不住 云气暗周围

老树凌烟冷 溪头晚景深 收纶闲倚棹 云水自无心

碧山雨过翠烟浓 绿树微微动晚风 云护仙岩瑶草满 古蹊深处小桥通

雨里荆蹊叠叠山 湿云藏翠有无间 归来老眼模粘在 水墨还清白日闲

晴光射散雨冥冥 露出四面芙蓉屏 流水小桥人不见 晚风吹断蛰龙腥

坐听书声杂涧声 一帘山色雨初晴 萧萧翠竹偏多趣 更有琴樽趣又清

山家云作障 茅屋树为邻 门外无车马 蓬蒿长过人

雨过石生五色 云过山余数层 时有炊烟出树 中多隐士高僧

秋叶堕红秋策策 野色过桥秋正分 独自行吟知者少 唯应流水与流云

古木怪石乱泉飞 危桥途穷日斜西 六法杂描无题画 收拾残稿索然归

山奇水亦僻 到此是宋人 一个瓦亭子 秋风空无尘

不祷自安缘寿骨 人间难得是清名 浅斟仙酒红生颊 永保长生道自成

结屋石崖中 云深鸟道封 何年重访旧 五十二奇峰

凌晨气洪濛 白云在青嶂 不知山雨多 但听溪声壮

山隐幽居云水深 花落鸟啼昼沉沉 杖履行人多迷路 不是书声何处寻

空山危坐 洞精澈微 面壁九年 破壁而飞 参色知空 叩音求寂 一相不著 孰面孰壁

初冬天气冷如春 笔砚朝朝尚可亲 不是夜眠时腕痛 却忘五十九年人

一带疏林露气清 萧萧黄叶落无声 茅屋迳僻无人至 惟有秋风不世情

前无古法任意皴 闲来无事画秋林 老汉自有孤云侣 何必王侯知姓名

雪窗小坐拨寒灰 对月开缸饮一杯 忽见满阶枯树影 苍然吹上楮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