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葛先行

老太爷即是我老爷。若问为何呼之老爷，村子里都是如此喊的。往后读书才便知我老爷就是太爷，书曰：曾祖父。还是喊老爷吧，习惯了，也觉得亲切。

我对老爷的记忆如今已近模糊，即便努力也只能回忆起少许的样子，更甚连他的死都忆不起了，呜呼！白胡子，白头发，不，印象里好像还残留些黑或灰色的发梢。一张很瘦的面孔，很瘦的身躯。手里总是别着一个很长的旱烟杆，腰间挂一个黑色的装烟丝的小布包。

大抵我还站立不住的时候，老爷就常喜欢抱我，逗我玩，不知为什么也和他很亲近。旁人抱就不行，哭闹。在我爷爷的四个儿子下面，我是最早降生的。许是长孙的缘故，家人都很喜爱我。等到能记起一点点事物了，我也常哭闹着找我老爷玩，“这孩子就知道和他老爷亲”，记忆里父母常唠叨此话。每每见到老爷，总是一个人蹲倚在那棵大洋槐树下，旁边的一棵则拴着那头老公牛，地里的好多重活全指望他了。老爷嘴里很悠哉的吸着旱烟，见我来，一边笑着，一边手里拿着旱烟往地下磕了磕，之后双臂呈展开的样子。我就高兴的喊着“老爷，老爷。。。”。

老爷好说故事给我听。说的故事现在全忘掉了，只记得一个故事老爷能说老半天，很慢，什么时间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下马就是老爷教会我的。下马，农村一游戏也。用一硬物找块算干净平整的地，于地面横竖各画六道印子，然后找来小树枝或几片树叶折断撕碎依次在横竖交界处排列三行，再找两个不同于上三行形状、大小、颜色的物体，并立摆在于三行之上空一行的中间位置，就完毕。玩法是执三行子者先走步，走法可上可下，可左可右，不可斜走、跳走，上两子亦是如此，当然第一步只能往上行走。一次只走一步，上两子与下方三行子交替而行。上面的两个可隔步吃掉下面一子，故第一步便可吃掉一子了，也可不吃，选择向后或向左右走，如吃完下方三行诸子便为胜。执下三行者若想赢之，可设法把上方两子围住，走动不得即可。类似下马游戏还有外一种，曰：钢钉。其画图法、玩法与之下马相较差别遥远。两游戏家乡老少近乎人人全会，可谓老少皆宜矣。清闲时，你三人，我两人便在一起对坐玩上一时。老人下马不比孩童，及慢，但也有很多小孩好围观，可以从中学到技巧本领。

我与老爷下马几乎每次胜者全是我，很不解，就问老爷怎么回事，每次回答几乎都是相同，“老爷那么大了，下不过你了”笑笑。以为自己很厉害，可和别人每次又多输，父亲说，你老爷都是让着你呢，我便不高兴。

自己慢慢长大就渐渐少了许多去找老爷玩。要看家，因为母亲要做活，说是看家，母亲走后我也就溜之大吉了，母亲做活回来还要漫天的喊我，很多时间要挨骂的。另外是要放羊，每次放羊归回，母亲都说羊没有吃饱，羊也不争气，回到家老叫。我倒心里清楚，别人放羊牵着到处溜达，我是把羊密在原处，之后撒手而去，找同伴玩去了。譬如比邻的老奶奶就常说叫我“你看那羊都把一圆圈的草啃光了，直叫唤，你也不挪个地方”，我总是支应一下，便又玩去。现在回想此事感觉很对不起当初那只羊，和我在一起连温饱都没有解决。不过，这其间还是可以见到老爷几次的，他常踱步走来走去，见到就远远喊一声“老爷——”，但多半听不到，也没有应我。

还没有开始读书好像老爷就已故去。什么时间故去的，又什么时间入土的，都已忘却，每每想起此事心理就很不得劲，即将故去时的样子何如都不知晓了。现在只能每年春节回去看望老爷，到坟前拜一拜。

听父亲说老爷识过字，读过几天书。那时候读书识字和穷人家是多半没有关系的。得知我老爷识字心里自然很高兴，也不禁有些可惜，老爷只教我下马了，没有叫我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