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族系统排列个案中,治疗师通常不会让代表之间直接互相讲话,而是由治疗师作为代表之间沟通的管道,请代表向治疗师说出对其他家族成员的感受,然后建议一些句子让代表对彼此说。这样做的原因很明显:我们平常彼此讲话的方式,通常没有为自己的感受负起责任,反而彼此责备,比较常谈别人对我们做了什么,而不是暴露自己的真实感受。这时,我们和心灵更深层是脱节的。比方说,我们可能会对某人说我们在生她的气,可是更深层的事实是我们想念她。这样的表达,让次要的感受掩盖了主要感受。
我们一般说话的方式,常常是让难题永远地延续下去,而不是解决了,让个人的冲突持续存在,而不是得到疗愈,这种自我防御的态度,甚至可能去巩固自己的地位,使解决之道更难发生。人们经验了这种沟通之后,通常会比之前还要觉得受伤。
在家族系统排列中,我们让治疗师成为【沟通的管道】,以避免上述的倾向,治疗师导入责任感、中立的观点,以及更精确的语句。因为他没有要让自己去支持家族系统的哪个特定成员,所以可以这么做。除此之外,当他给了某人一句话,他会立即得到这句话感觉起来是真实的或是一部分真实,或一点也不真实的回馈,可以据此调整他的介入。这样,排列会慢慢得到一种深度,家族成员对彼此说的会开始与真实共鸣,而不是一直陷在指责、找藉口跟辩解的循环中。有经验的治疗师会很快就带每个人直击关系问题的核心。
举个例子,与其允许当事人指责另一个家族成员做过的事,治疗师不妨建议这个句子:“你的离开让我生气。”当事人认知到这样的感觉后,可以再邀请他说出:“我很想念你。”来经验更深的真实。此外,当当事人体认到这些感觉的强烈度大于实际发生的事情所能解释的,或许会记起自己幼年丧父或丧母,那么可以邀请他说像这样的句子:“我很想念我的母亲,她很早就过世了。这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负责,你不是我的母亲。”或者,他在了解到自己是因为很小时母亲就走了,所以没有能力像个成人一样维持一段感情之后,或许能对前任伴侣说:“我选择你作为我的伴侣,是因为我知道你会离开我。”
这些句子可以让更觉知到这个家族的基本牵连纠葛,当事人能开始为自己的行为表现负起责任。治疗师或许会从个案前的面谈、从观看排列能量的发展,得知当事人生命历史的一些事情,那就可以针对当事人的问题提出一个假设,然后透过自己建议的句子来验证。
如果治疗师对当事人的历史所知不多,便可仰赖自己对家族系统排列动力整体上的了解(譬如伴侣两人通常要为他们关系的结果负起相等的责任),或是仰赖她对家族系统神圣序位的了解。我们常常看到,譬如当事人选择一个后来离开他的伴侣,正是因为他无意识地需要这种情况发生,当这潜藏的原因曝光,当事人对离开的人的指责就消失了,放松下来。可是,任何像这样的假设,都必须在实际的排列中测试其真实性。
在排列个案中,治疗师常会使用某种模式的句子,诸如:「你是大的,我是小的」、「我敬重你」、「你给予,我接受」等等句子。我们已经看到这种句子反复出现,一些治疗师称之为【灵魂的语句】,但比较精确的说法是:这些句子在人类心智中深层的集体层次上共鸣,这个层次会认出、同意这些句子属实。这些句子不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平常会跟人所说的句子,它们指的是以我们看不见的方式影响我们行为的家族系统自然序位。
如果在排列个案中太早提出这类句子,可能感觉起来会很别扭或是肤浅,但是当牵连纠葛的表层开始变明显,这些句子可能对人产生深刻的作用,让人深入洞察个人受苦的原因。所以说,如果这些句子要碰触到当事人的内心、疗愈当事人,导入的时机是很重要的。
大致上,灵魂的语句会与家族排列个案的三个基本面向有关:家族系统的序位、这个系统中的能量、这个家族中发生过的事实。
反映序位的句子如:「你是先来的,我是后到的」以及「我只是个孩子」。反映出系统能量的句子通常包括感受的表达,诸如:「我对你感到生气「或「我觉得非常大」,或可能指出一个人想要移动,例如:「我想跟随你」或「我没有办法再站着了,我想躺下来”。反映真实的句子是在没有评价或批评的状况下,做出简单明了的描述,如:「你杀了我」、「我离开了你,嫁给(娶)了别人」或「我出意外死了」。
要有力量、有效果,就需要让句子简短、简单明了,不该有任何指责或批判,而且需要用大声、清楚的声音说出来。为了帮助代表感觉到句子对他有什么影响,可能需要他重复一个句子好几次。如果某个句子并不适当,这个人通常会拒绝说,或者就只是把字说出来而已,没有任何受触动的迹象。
当句子蕴含真实,马上会带给说的人力量。真实的本质就会带来力量,它是什么并没有关系,面对真实、陈述真实就足够了。
有时候治疗师可以导入一些句子,让当事人知道他的行为会对其他人产生什么后果。譬如,在一个母亲想离开现有家庭的案例中,或许可以邀请女儿对母亲的代表说:“如果你离开,我会代替你跟父亲在一起,出于对你的爱。”毫不掩饰地表明某些行为的后果,有时或许会导向转折点:母亲可能会改变想法。
为了激发这样的人身上的力量,治疗师必须不害怕去清楚揭破后果,而这可能表示要来到某种极端。比方说,一个家族成员可能会看着凶手说:“你死是应该的。”当一个父亲想随自己的父亲去死,会面临他的儿子面对他说这句话:“如果你离开,我会跟随你。”
通常,个案开始的时候,句子会指向对每个涉入者来说都很明显的东西,然后朝更深的真实前进。
要进入任何家族系统更深层的真实,宛如剥洋葱般一层一层深入,而这十分仰赖治疗师的经验来洞察情况与事件,不受蒙蔽。如果治疗师跟系统能量保持连结,避免诠释,没有特定的目标,真实通常会自行显现。
用这些句子来工作的主要危险是:仅把这些句子当成固定公式一样在使用,这样的话,就不会碰触到那些牵涉其中的人的内心,也不会有深刻的效果。如果治疗师很匆忙,没有允许系统中能量的移动来到就导用句子,也是一样,就算句子【正确】但使用的时刻错了,结果可能无效。因此治疗师需要密切感应系统的能量场,因为这个【感应】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洞见,发自这些洞见的句子都会独一无二且适当。句子的力量在于:能够让每个人有所反应,句子将真实表达得如此清楚,一旦说出来,家族系统中可能没有人会继续和以前一样了。也有时候,夸大某个牵连纠葛可能会有效,让每个相关者都能明显看见。也有时候,夸大某个牵连纠葛可能会有效,让每个相关者都能明显看见。比方说,有一个儿子,他母亲不想他跟父亲碰面,那么可以让他对母亲说这个句子:“我会永远待在你的身边。”或者治疗师可能会故意要这个人说出事实的相反,譬如“全都是你的错!”这也许会刺激当事人看见这不是真的。
海灵格本身使用很多这种看似矛盾的介入手法来工作,他会建议一些看起来会让问题继续下去的句子,却是有效地植入了脱变的种子。
句子也可以夸大排列中展现的能量或是移动。譬如,与其邀请当事人或代表说“我想走”,治疗师可以给这样的句子:“我想死”。当事人可能蓦然看见这类句子有多荒谬,并了解自己行为的后果,这可能会让他转变态度。
一个句子的效果、疗愈和脱变的力量,都可以从排列中每个人的反应看得出来。蕴含力量与真实的句子,能够永远改变当事人对他和家族关系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