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石滩,我童年的圣地(散文)
(2023-09-12 13:5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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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情感 |
分类: 原创散文随笔 |
故乡村西有一条黄土岗,像一条“龙”环抱着村庄。小村周围杨柳林遮天蔽日,那里是鸟儿的天堂。黄土岗两侧是成片的土地,开春时,地里就长出很多苦苦菜,我们老家人都叫它“苦妈妈”。鲜灵灵的嫩苦妈妈洗净后蘸酱吃,味虽苦但开口爽神,清火明目,庄稼人都喜欢吃。清明节到了,山坡上笛笛花开了,大人们都忙于收拾土地准备耕种,就让孩子去地里采苦妈妈,给农家的饭桌添些春的鲜味。到苦妈妈开花时叶茎就老了,人不能吃了,但猪照样爱吃。猪常吃苦妈妈菜不得病,爱上膘。大人们每天早上把熟睡的孩子喊醒:“起来起来,去剜苦妈妈菜喂猪,喂胖了杀猪吃肉,解馋……”
孩子们迷迷糊糊地起来穿好衣服,拿着小锄、小铲、小刀,挎着荆条篮子奔村西地里……我们这些小小子、小丫丫早晨剜苦妈妈菜,白天上学,到了星期日照样剜猪草,天长了,暖融融的,我们就淘气,开心地耍,耍够了才剜苦妈妈菜。
黄土岗西边是一片广阔的卵石滩,白花花的卵石又干净又光滑,站在远处望去卵石滩如同洁白的雪地枯燥地向南、向北、向西延伸,直到青龙河边。卵石大小不一,大的如碾粮的碌碡,小的很像鸡蛋、鸭蛋、鹅蛋、鸟蛋,我们真的梦想过,那么多卵石要全是鸡蛋鸭蛋鹅蛋多好啊,永远吃不完……
卵石滩除了卵石也有零星小片沙土,但不长树,只稀稀拉拉的长些柳毛子和干巴巴的矮杨树稞子,草也长不高。鸟兽也少见,偶尔走近矮杨树稞子有时会蹿出一只野兔,那东西跑得快,转眼不见踪影,想逮住它,难。鸟儿有几种,常在卵石滩活动的是土生土长的“窝勒儿”,留鸟,会哨,人们都说它是百灵鸟的家族,其形状羽毛颜色与百灵无异,它的习性常在地上行走,有时飞翔但从不落树上。鸣叫时一边叫一边高飞,叫声清脆嘹亮,但与百灵鸟鸣叫声的啘啭优美细流清音差距绝非分寸。卵石滩夏季炎热,每一块卵石都似乎吐火冒煙,冬季大片卵石如同一片冰雪,连稀稀落落的茅草也跟随凛洌的寒风跑得无影无踪了,深冬时人们在卵石滩的“雪被”上拾一只冻成冰疙瘩的“窝勒儿”鸟并不新奇。你一定会想到“窝勒儿”鸟一年四季在卵石滩上的生活境况。但它们却一代一代地在这里繁衍生息!由此,你一定会想到你的祖辈……
鶺鴒鸟儿也常来常往卵石滩,它是候鸟,属浅水涉禽,活动范围多在河浜水边。卵石滩离河较近,鶺鴒鸟在河边浅水处觅食小鱼小虫很方便,它们的日子可谓丰衣足食。所以,有些鶺鴒鸟就在卵石滩的大卵石下隐蔽处做窝,生儿育女,繁殖后代。
鶺鴒鸟不善腾空高飞,飞时一高一低呈弧线形,“吉令——吉令”的叫,据说其“鶺鴒”之名即缘于此的“谐音”。鶺鴒鸟少落树而多落于石,落下时尾巴习惯有节奏地“撅”几下,故人们又叫它“撅三撅儿”。
鶺鴒鸟生得俊秀,身材匀称,羽毛虽然仅黑白二色,但更显其洁净利落。它站在水边,水中倒影静中有动,就如同一幅黑白分明的木刻板画,美得醉人……
还有秃尾巴鹌鹑,常在矮杨稞子和柳毛子下做窝孵卵。曾有一次,我从一丛柳毛稞边走过,正在孵卵的雌鹌鹑受了惊扰“突”地飞起来,吓了我一跳。低头一看,柳毛稞底下的小土坑儿里有五只鸟蛋!我高兴极了!回家后妈妈把鹌鹑蛋煮熟给我美美的解了馋……
黄土岗南端西侧与卵石滩相接处,有一座古老的小庙,方形,平顶,全是石头垒砌的墙,没用一块砖,墙缝用白石灰勾抹,很土气。平时也很少有人前来烧香、磕头。庙内有画像,正中画像是龙王爷,龙王爷左边的画像大概是龙王爷的属下,已忘记了什么模样。龙王爷右边是一位姑娘,梳一条长长的大辫子,穿着红衣绿裤,两条细眉下一双俊眼冲着我们微笑。后来听老爷爷老奶奶们说,卵石滩小龙王庙里那长辫子姑娘是“龙宫女”——龙王爷的闺女。我们几个小伙伴听了都很惊讶!龙王爷的闺女?龙宫女是“神仙”呀!她一定会刮风、打雷、下雨……有时候,我就悄悄地站在小庙门前,两眼盯着她的脸儿端详,越看越觉得龙宫女很像隔壁的娟子姐,连穿着打扮也像,心里对她就仿佛有一种格外的亲情……
据说,龙王爷是管江河湖海的神,也管下雨。要是遇上久旱无雨的年头,庄稼被太阳晒得叶子快干了,风一吹哗啦哗啦的响,全庄人就敲锣打鼓捧着香烛供品到小龙王庙前求雨。求雨的人头上戴着绿柳条编的头圈儿,把线香点燃插在龙王庙前的香炉里。求雨人跪倒一片,一边给龙王爷磕头一边虔诚地祈祷:“龙王爷开恩下一场雨吧,不然庄稼绝收俺全庄人就要饿死……”
我们小孩子也跪在小龙王庙前,学着大人们的样子,一边磕头一边叨咕。
我十岁那年,“立秋”前一天的夜里,老天爷不喘气儿地下了一宿大暴雨直到天亮了也没停。早晨,爹顶着草帽走出院门,不大工夫回来了。爹一脸惊慌地说,青龙河发大水了,洪水眼看就要进庄!村里青壮男人你喊他叫的全部出动,帮助低洼处人家把东西搬到高处人家……
我家的房院是全庄最低处,幸亏乡亲们帮忙搬到高处的五爷爷家里。
那场洪水淹了十多户人家,好在村庄里水平缓,洪水与我家土平房的房檐平了,石头墙全倒了,但房子却没倒。
三四天后,洪水落了,我背着大人悄悄地绕道黄土岗来到卵石滩的边缘处。卵石滩还在,矮小的龙王庙却不见了……我傻呆呆地站了许久许久,一种莫名的忧伤在我幼小的心灵里锥痛。我诅咒这一场大水……多少年来,我一直盼望着能有一天龙王爷带着他的蝦兵蟹将和那位颇像娟姐的龙宫女回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