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列国的真实与荒诞

文：夏丽柠 

在加拿大，与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短篇小说家艾丽丝.门罗相比，集小说家、诗人，以及文学评论家于一身的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在国内更像“诺奖得主”。生于1939年的阿特伍德，在1969年出版第一部长篇小说之后，便笔耕不辍，高产且作品上乘。

在她的所有长篇小说中，我认为1985年和1996年提名布克奖的《使女的故事》和《别名格雷丝》，以及2000年荣获布克奖的《盲刺客》，是必读的。前两部在2017年均被翻拍成电视连续剧。然而，因《使女的故事》于2018年1月摘取了第75届金球奖，阿特伍德还在剧中客串了一个角色，世界各地再次掀起“阿特伍德热”。

她在1984年撰写具有科幻色彩的长篇小说《使女的故事》，是绝对超前的。就像2006年刘慈欣开始写《三体》连载，初读的人都觉得这个工程师是不是“喝多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发现书里的那些虚幻，正在逐渐变得真实; 而那些表面的荒诞，在揭开面纱之后，却是货真价实地存在。虽然科技进步改变了人的生存环境，但是社会环境对人类精神意志的影响，才造成了世界本质上的异变。

 “我们的寝室原本是学校体育馆。那里从前曾举行过比赛，为此，光亮可鉴的木地板上到处画着直的和圆的线条……”小说伊始，极具画面感的语句令读者觉得这是个安全有序的国度，可随后而来的却是“行军床、美国、嬷嬷、牛刺棒、铁丝网……”等字眼儿。

 小说中的“基列共和国”在美国境内。基列，是《圣经》中古巴勒斯坦地名。美国的确有过“基列人同盟”，是反抗奴隶制度的黑人组织。美国著名女作家玛丽莲.罗宾逊的《基列家书》，讲述的便是基列小镇上的牧师以给儿子写信的形式，还原美国从南北战争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历史的故事。

由此，我们不难联想到，本书里的基列共和国一定具有“宗教”、“奴役”、“强权”和“反抗”等现代社会的隐形特质。然而，阿特伍德在新版序中写道：“我能说服读者，美国发生了一场政变，从前的自由民主变成了一个缺乏想象力的神权独裁统治吗？在书中，宪法和国会不复存在：基列共和国建立在十七世纪清教徒信仰的根基之上，它也是我们自以为了解的当代美国的根基。”显然，她说服了读者。在这个假设前提下衍生出来的故事，我们信以为真了。

书中的基列国自然环境恶劣，经济衰退，物资匮乏，生育率低下。人们过着食品靠配给，生育靠权力的日子。只有少数的精英阶级才占有具有生育能力的女性资源，这些女性被称为“使女”，而精英的代表居然是大主教。这个国家的女性除了“使女”以外，还有夫人、嬷嬷、马大、经济太太和荡妇，每类人都有固定的功能，被认为是国有资源。

尽管本书的女主人公叫做“奥芙弗雷德”，但是这个名字在写到一百页左右才出现。的确，如果单纯作为生育工具，名字毫无意义。就像中国古代妇女，根本没有对外称谓，只是冠以夫姓。使女们还不得观看娱乐节目，不得阅读，不得与他人交流。奥芙弗雷德说，“我必须呈上的是人为的我，而不是本来的我。”当一个人已经无法感知自我存在的时候，被操纵的绝非只是身体，还有精神。

奥芙弗雷德育有一女。她一面穿着象征生育的红袍，在嬷嬷和眼目的监视下为国家“服役”。一面在心里寻思逃跑去寻找失散的母亲和女儿。她们代表着另外两种女性的命运，投入隔离营或遭受别的厄运。她耳闻目睹了发生这个国家的一切：叛乱、杀戮、麻木、强权、暴政……以及逃亡、反抗。作者说，使女的所见所闻，早晚有一天会说出来，这就是“目击者文学”的雏形。最终，奥芙弗雷德逃离了，凶吉未知。

作为同样的“逃离”语境，门罗是柔软而充满希望的，阿特伍德却是坚硬而勇于抗争的。阿特伍德说，本书是本普通的女性小说，它不反宗教，而是反对借宗教之名行暴力之事。它也不预言未来，因为人类的未来无法预知。

可三十多年后，重读此书，基列国的真实与荒诞，仿佛近在眼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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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女的故事》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著

陈小慰｜译

《使女的故事》是阿特伍德发表于1985年的经典作品，小说中探讨的女性生育自由、代孕、人口衰退、环境恶化等问题在特朗普时代的美国重又引发热议，媒体和公众纷纷宣称，“阿特伍德的小说正在成为现实”，该书甚至超越奥威尔，登顶亚马逊畅销书榜首。2017年4月，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剧集在Hulu电视网播出，瞬间成为全球热门话题，斩获艾美奖五项大奖，其热度还在不断发酵。《使女的故事》第二季已确定将于2018年4月首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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