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木耕太郎《深夜特急(二)》书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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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出版社译文好书泽木耕太郎深夜特急搭乘公车到伦敦新井一二三推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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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青年、多产日本纪实作家泽木耕太郎著作
影响一代人的日本背包客圣经、嬉皮士时代经典作品。
日剧《深夜特急》原著系列,
《独立,从一个人旅行开始》作者新井一二三推介!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21329337/)
作者:[日]泽木耕太郎
译者:陈宝莲
ISBN:978-7-5327-6040-4
出版时间:2013年2月
字数:242页
开本:A5
装帧:平装
定价:26元
第二班车
波斯之风
第七章 神子之家
印度(一)
印度航空的班机降落犹如沉在幽暗底层的加尔各答达姆达姆机场时刚过晚上八点半,比预定的时间晚约一个小时。
香港和曼谷的暑热潮湿黏腻,加尔各答比它们更湿更黏。一进机场大厅,毫无凉意,不禁怀疑空调是否出故障了?
入境手续非常简单。不到十五分钟便来到行李运转台。我等着拿行李,沉浸在终于抵达印度的喜悦与不安交织的淡淡感触里。
好运道
我从在新加坡的日本人墓园里突然决定来加尔各答,到实际坐上飞往加尔各答的班机之间,几天都忙得头昏眼花。
加尔各答这城市名一旦进驻脑中,我就恨不得早一天启程。最快的方法是直接在新加坡买张飞往加尔各答的机票,但这样一来,我那张曼谷飞德里的机票就浪费了。于是,我到乌节路的旅行社去,询问是买张新的机票便宜,还是先回曼谷有效利用原来那张机票比较划算。
听他们说,就算搭国际列车花三天时间回曼谷,也比重新买张机票划算。不过,要利用那张机票也 不是没有问题,因为曼谷到德里的机票能否换成曼谷到加尔各答,我也没有把握。机票上确实注明“不得变更”。可是,我不是要到更远的地方,而是要到距离较 近、差不多只有一半里程的地方。未必不能变更吧!我选择的不是简单切实的方法,而是不要花钱的方法。说得夸张一点,就是赌。
翌日,我向亲切的特派员一家告辞,坐上开往曼谷的国际特快列车。早上八点出发,两天后的上午七点抵达。不过四十七八个小时就跑完我曾经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走完的路程。
我一抵达曼谷,立刻赶到位于是隆路上的印度航空分公司。交涉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麻烦。柜台女职员一直坚持机票上加注的“not variable”,我知道她说得都对,我也不打算反驳。但是我如果让步,那么回曼谷这一趟就毫无价值。因此我打死不退。
女职员坚持不让,她的强硬态度让我差一点就要放弃。我的说法是飞航距离缩短了,应该可以通融一下,但我没有说服力,能说服她放弃“机票上说不能变更就不能变更”的说辞。
正当我无所适从时,一个风度不错、像是她上司的印度男性出现了。他听完女职员的报告后,向我 摇摇头表示的确恕难从命。但是他的出现对我来说仍是个运气。因为他看起来比那个女职员容易沟通。如果错过这个机会,我就必须买到加尔各答的机票。我在脑中 拼命组合英语词句,鼓起勇气面对他发出连珠炮似的辩解。
我想从印度坐巴士去伦敦。就这个目的来说,从德里出发和从加尔各答出发是没有多大差别的。但 如果从这里直接到德里,我就在没有见识到大半个印度的情形下出发,只能浮光掠影地判读印度这个国家。如果我能去加尔各答,在抵达德里以前可以慢慢旅游认识 印度。你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国家让外国年轻人看看吗?还是,真的不愿意让人看到……
我在脑子里告诉自己放轻松、好好地说!我的确滔滔不绝,他面带微笑。
“我了解,就让你变更吧!我是加尔各答人,也希望你去看看孟加拉邦是多么美丽的一块土地。”
接着,他又补充说:“可是,你能不能放弃缩短航程部分的运费差价?”
我压根儿没想到要索取差价,所以我回答:“当然。”
他帮我改签机票,我道完谢要离开时,他突然用流畅的日语问我:“我妻教授还好吗?”他像享受我的惊愕般继续说:“我在东京大学跟我妻教授学过法律。”
“我妻教授是写《民法大意》的我妻荣教授吗?”我问。他回答说“是”。我读大学时教科书用的也是《民法大意》,但没有直接受教于那位民法大学者。
“我不知道耶……”
我歪着脑袋,他也并没有执著于这个问题,只爽快地说声“是吗”,就离开了。但是,知道他精通日语后,我突然觉得刚才卖弄英语实在丢人,好像让旁边的日本人看到我对外国人说蹩脚的英语一般。
我匆匆出来后,有点怀疑他是否真的在东京大学受教于我妻荣教授。因为以他的年龄来看,直接上我妻荣教授的课好像太年轻了。或许这只是他唬唬日本人的玩笑。他突然问我妻教授好吗,不是我妻教授学生的日本人应该不知道。他倒打日本人的“东大崇拜”一耙,让日本人感觉困惑,或许只是好玩。如果真是这样,我也结结实实地被他消遣了一顿。
但不论如何,我还是托他之福,得以飞到加尔各答……
印度第一印象的冲击
出租车停在宽敞大路旁的老式饭店前。因为光线不亮,外表看不出是有多高级的饭店。
但是走进一看,虽然说不上豪华,装潢还是恰如其分地高雅。去达卡的年轻人叫我们在大厅稍等,走向柜台。我和东北医大的学生心虚地等待。
不久,他笑嘻嘻地和服务员边说边走回来。医大学生小声地问:“怎么样?”
他讶异地回问:“什么怎么样?”
“我们能住吗?”
他听了,像笑我们过分担心似的说:“当然,刚才不是说没问题了吗?”
我突然觉得他颇值得依赖了。看到服务员带我们去的房间,那感觉更变成近乎尊敬的感觉。
一踏进房间,我不觉叫道,“好豪华呀!”确实是个豪华的房间。一进门,是个附带衣橱的小房 间,推开第二扇门,是客厅样式的大房间,除了沙发、茶几外,还有一张单人床,最里面的主卧室宽敞地摆了两张双人床。一个人住确实太大了,连沙发在内可以睡 上十个人。医大学生兴奋地在房间里绕来绕去,去达卡的年轻人像是曾经住过这里一般沉稳地坐在沙发上。
他和医大学生睡卧室的双人床,我睡小客厅的单人床。决定好睡铺后便觉得轻松悠闲了,去达卡的年轻人说:
“要喝啤酒吗?”
“可以喝吗?”
“当然。”
他的答案有点让人意外。我已做好不能喝酒的心理准备,因为这里虽不是伊斯兰教国家,但这个印度教的国度大概也别想喝什么酒吧。啤酒,我甚至连想都没想过。但是这么热,如果要喝,只有喝啤酒才合适。
“去哪里喝?”
“酒馆,外面喝便宜酒的地方多的是。”
我们决定先出去喝啤酒。在睡前走走加尔各答的街道,正合我意。
一到室外,又重又黏的湿气扑面而来。没走几步路就浑身冒汗。好热,总之好热。乔林基路虽然是加尔各答最繁华的大街,但几乎没有行人。是因为近晚上十点的关系吗?
去达卡的年轻人从大路转进漆黑的小巷,用商量的口气说:“喝酒前我想带你们去看个地方,好吧?”
虽然不知道他要带我们去哪里,但我们也没有马上要去酒馆的理由。而且能仔细看看这城市,对我来说反而更好。
“没关系。”
“就坐人力车去。”
我和医大学生一点头,他便这么说,招呼停在路边暗处的人力车。和车夫谈过两三句话,很快就像谈妥了,他转向我们说:
“虽然很近,但因为是晚上,三人合出车钱,一人一卢比,怎么样?”
“一卢比是没问题,但三个人坐一辆吗?”
我觉得太勉强。不巧,我们三个身高都一百八十厘米左右,而车夫是个两颊削落无肉、衬衫下肋骨毕现的瘦子。
“拉得动吗?”医大学生也语带同情地问。
“那是他的职业。”
“可是……”
医大学生还想说什么,去达卡的年轻人相当强势地说:
“你如果觉得他可怜而不坐,他连一卢比也赚不到。”
“是吗……”
“而且,再怎么说,他都是职业的,很容易就可以拉动我们三个。拉着一家七口快速穿梭在行人拥挤的市集里也没问题。”
我们照他所说,挤上狭窄的座椅,瘦削的人力车夫刚开始很吃力地踩着地面,但很快就换成稳定的步伐。
夜色暗得完全看不出经过什么地方。加尔各答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黑暗。好暗。但眼睛习惯以后,可以看见黑暗中有缓缓蠕动的东西。是人,在路边盖着脏布,像虾米般缩着身体躺着,而且到处都是。
不久,人力车停在一栋老旧的二层楼房前。去达卡的年轻人说了一句话,车夫去敲门,里面露出一个也是瘦瘦的年轻男人的脸,看看我们,用指头做信号叫我们进去。
我大概猜得出这里是什么地方。因为太像泰国春蓬那暧昧旅馆的样子了。
人力车夫接过钱,什么也没说地跑开。在去达卡的年轻人催促下,我和医大学生也进到里面。
一进门就是楼梯,登上又窄又陡的楼梯,转角处吊着一个电灯泡。就只有这点灯光照着微暗的室内。上到二楼,馊味冲鼻,像是香辛料和脂粉、体液混合的臭味。
这时,像是老板的大胖子出来。看了我们的脸,露出困惑的表情,去达卡的年轻人一说出流畅的孟加拉语后,他立刻明白似的,从里面房间把女人带出来。我看到那三个女人的瞬间,一股恶心涌上喉头。
她们不是丑,而是身体和脸呈现异样的不平衡,身高还不到我们胸部,又和身材娇小不同,是还没 有完全发育。只从脸来判断,看起来只有十多岁或刚满十岁,她们化着浓妆,妆下的脸庞还残留着小女孩的稚嫩,可颈部以下的身体像是已过四十的中年女人般成 熟、没有线条。最异样的是那臀部,虽然缠着蓝色、粉红色的纱丽,但仍看得出从腰部到臀部大得和整个身体完全不协调,异常地发达。这种不协调夹着室内的臭味 让我作呕。
“这些孩子几岁?”
我喃喃自语,去达卡的年轻人于是问那老板。
“老板说十六岁。”
“不会是……”医大学生呻吟似地说:“十二三岁吧!”
去达卡的年轻人也同意。
“而且,像是已做了好几年生意的体态。”
老板看我皱着眉头说话,认为是对女孩不满意,又到里面带出另外两个女孩。她们看起来比前面的还小。我感受到在东南亚妓女寮里绝对感受不到的凄惨。和这里比起来,槟城的色情旅馆简直是天堂。
老板用孟加拉语说了什么,去达卡的年轻人苦笑着对我们说:
“价钱好像是一个人四十卢比,这个老板看我们是外国人,存心敲竹杠。”一卢比约三十五日元,因此不到一千五百日元,但他还说贵。
这时,前面的小房间走出一个女孩,像是客人的男人随后出来。男人看到我们,有些惊愕,随即默默下楼去。我去看他们刚才使用过的地方,那里不算是房间,只是用三夹板在走廊上围起的约两个榻榻米大的空间。没有天花板,声音直接外散。
“怎么样?”去达卡的年轻人问我们。
“我是不要,我自己可以回去,你们尽情享受吧!”
我一说完,医大学生也索然地说:“我也不要。”
这下,去达卡的青年也改变心情般,非常爽快地说:“那就走吧。”
他马上告诉老板今晚不要,老板像觉得我们存心耍他似的面有愠色地挥挥手。
我们循着夜路走向酒馆。我们,尤其是我和医大学生很少说话。
进入酒馆,喝到期待的啤酒后,谈话还是不起劲。不只因为啤酒温温的,更重要的是被刚才看过的妓女寮的凄惨所震慑。去达卡的年轻人兴致盎然地看着我们。
或许他一开始就无意买女人。只是半开玩笑、半出于善意地用他的方式为在印度踏出第一步的我们进行洗礼。我们各喝了一瓶印度国产啤酒。算账时三十卢比,一人分摊十卢比。
离开酒馆,在回饭店的路上,医大学生嘀咕着,“四瓶啤酒的价钱……”不问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因为我也想着同样的事情。
“饭店那房间平常一晚是多少?”我问去达卡的年轻人。
“大概要四五百卢比吧……”
“是吗?十倍……”
这话冒出嘴巴的瞬间,我差点绊倒。不是醉了,是因为左脚动不了了。我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抓住,回头一看,一个趴在路上的老人单手抓住我的脚踝,一副搏命的样子仰望着我,我差点失声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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