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木耕太郎《深夜特急(一)》书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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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出版社译文好书泽木耕太郎深夜特急搭公共汽车旅行到伦敦新井一二三推荐 |
分类: 书摘连载 |
文艺青年、多产日本纪实作家泽木耕太郎著作
影响一代人的日本背包客圣经、嬉皮士时代经典作品。
日剧《深夜特急》原著系列,
《独立,从一个人旅行开始》作者新井一二三推介!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20509853/)
作者:[日]泽木耕太郎
译者:陈宝莲
ISBN:978-7-5327-6039-8
出版时间:2013年2月
字数:240页
开本:A5
装帧:平装
定价:26元
就在我打定主意时,她高兴地叫出声来,那不像是察觉我的心意而欢喜。眼前停着一辆象牙色的大型奔驰轿车,一位男士不停地在车内挥手。
“来了!”
在她这么说以前,我做梦也没想到她的香港朋友是男性。而且是有司机的奔驰车主。
从车上下来的他差不多和我同年。米色休闲裤搭配有鳄鱼商标的短袖衬衫,戴着浅色的太阳眼镜。他虽然高大潇洒,但纨绔气息十足的风貌让我无法不稍稍介意他们的关系。
“奔驰先生”听完她和我站在一起的理由后,以日语单词向我道谢。接着,看到她只跟我说声“谢谢”就钻进车子后感觉有些愧疚,就问我:“你去哪里?”
我含糊地说没有特定目的地,他又问我打算住哪家饭店。听我说还没决定,只想住间尽可能便宜的旅馆时,他轻轻点头说,既然这样,交给我吧!
“只要便宜,任何地方都行吗?”
“只要便宜,任何地方都行。”
我像鹦鹉学舌般回答后,“奔驰先生”径自做主,要司机把我和他的女性朋友的行李放进后车厢,催促我上车。车子一开动,我突然感到不安,那饭店真的便宜吗?对开着奔驰四处绕的他而言,多少才叫便宜呢?心想别丢人现眼,但还是忍不住数度提醒他。
旅馆好像是他家用人的嫂嫂娘家经营的。
“别担心,他的客房非常便宜。”
他这番话非但没让我放心,反而更扩大我的不安。客房,是国宾馆吗?不是很贵的吧?但是,“奔驰先生”一径连声说“never mind(英文,意为“不用担心、没关系”。——译者)”。 算了,我也只好听天由命了。在车上东拉西扯中,我大略明白了他们两人的关系。“奔驰先生”是香港的工业设计师,去东京出差时认识她的。她还是学生,是在她 打工的店里认识的。他们没有说是在什么样的店里,我也无意探听。总之,他答应招待她到香港来玩,也实现了这个承诺。
我完全不清楚车子怎么走的。大约开了十五分钟,穿过隧道,不久停在名为“新加坡饭店”的建筑 物前,好像是他帮她预约的饭店。这饭店让从异国邀请来的女性朋友住似乎稍欠豪华,但或许有服务很好、地点方便等看不到的优点。“奔驰先生”卸下她的行李, 留下“司机会带你去”这句话,便催促她走进饭店。我和他们虽然没有深厚的关系,但仍有被抛弃的奇妙感觉。也不是没想过索性我也下车,住进这家饭店,但这样 做好像违背我和他之间的默契,于是作罢。司机用中国话说了什么,我听不懂,呆呆地不作声。车子猛然开动,再度穿越隧道,行驶在杂乱的街道上。
街道两旁都是密集地挂满中文招牌的商店,街上满是观光照片上常见的双层巴士和汽车,人行道上 快步疾走的行人成群。我知道这是香港相当繁华的街道,但是无法确认街名。司机钻进又钻出一条条街,好像在同一个地方绕圈子。他想解说什么,但言语不通。没 多久车子停下,司机跑向公共电话亭,他拿着话筒不时瞥向我这边,有点鬼鬼祟祟。
我不知要去什么地方。我既然相信这只是萍水相逢的人,也就不会有人为我负责。说我无谋或许还真是相当无谋。
“OK!”
打完电话回来,司机几乎不动嘴唇地说。看来像是旅馆有房间,他刚才绕来绕去大概是在找极少见的公用电话。
住进奇怪的旅馆
他又开了一段路,绕过繁华街道,停在一栋商住两用的大楼前。站在出入口的男子靠过来,他是个让人看不清楚是青年还是中年的面无表情的男人。司机交代那男的两三句话,从后车厢取出我的行李后,就开车离去。
男人面无表情地拿起我的行李,闷声不吭地往前走。我跟在后面,穿过商住两用大楼中迷宫般的密 集商店区。尽头是座电梯,已有些年头了,下降速度慢得可怕。好不容易来到一楼,门开瞬间泄出强烈的香辛料味道。好几名印度人混在中国人里面。人都出去后, 我跟在那男人后面走进电梯,又有别的印度人跑进来。这栋商住两用大楼里似乎住着不少印度人。
那人在十一楼走出电梯。微暗的楼梯转角斜前方有扇玻璃门,他敲敲门,门里面挂着蕾丝,看不清 楚。不寻常的是玻璃门内侧还有铁格子门。我看到里面的帘子在动。隔一会儿,有开锁的声音,门总算打开。但里面更暗,眼睛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一进门就是柜 台。当然那只是柜台的代替物,就是一张桌子。柜台旁边是个大厅样式的空间,四名男女围着方桌,默不作声,只听见劈啪的尖锐声音。我靠近两三步,探头一看, 原来在打比日本大得多的麻将。突然,一个人尖声高叫,推倒牌,钞票在桌上乱飞,不久众人又默默地开始洗牌。(我究竟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呀……)
我已经不想住了,问题是怎么拒绝?怎么离开?
又等了一下,穿着开襟衬衫和松垮裤子、像是老板的中年男人出来。他只是笑嘻嘻的,好像不是很精明的模样。我打算看看房间,问问价钱,然后说不要就离开。可是这法子没用。我们只是互相打量。里面又走出穿着短裤、矮小但精明的女人用英语跟我谈。
“一个人?”
“是。”
“打算一个人住?”
“当然。”
我说完,女人对围着麻将桌的男女快速说了些话,所有人一起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我。我是说错了什么吗……可是我说的只有“yes”和“of course”两个词而已,不可能失言。我突然心虚起来。
那女人好像是那笑嘻嘻男人的老婆。但是她很有威严,脑筋也转得快。
“预定住几天?”
这种地方我连一个晚上也不想住,但这样说有点冒失,只好含混说两三天。
“有房间哦。”
“多少钱?”我问,她随即回答:“十九元。”
我听不清楚是十九还是九十,问了好几次,她干脆写在纸上。十九元。我问是港币吗?她说是。我听说港币一元大约是六十日元,十九元就是一千一百日元。这在香港旅馆的行情中不知是贵还是便宜?感觉不像是敲竹杠的价钱。我松了口气。
“可以看看房间吗?”我要求。
笑嘻嘻的男人起身带路。才走进没有光的密闭走廊就停下,他打开并排四间房的第三间。房间里放 着一张双人床,铺着有点肮脏的米色床罩,桌椅俱全。打开里面的门,浴厕虽脏但齐全。窗边有台冷气机。他察觉我的想法,打开冷气的开关。冷气机顿了一下,发 出一声巨响开始启动。只要能忍受这脏,也不是不能住。但是我没有必须忍受的理由。我环视屋内寻找拒绝的理由,发现窗前垂着一片小红布帘。我拉开布帘。
啊!一栋摇摇欲坠的高楼公寓不正耸立眼前吗?那栋建筑紧挨着旁边的建筑——不,是所有建筑都 像丧失视野般聚集在水泥丛林中。眼前的公寓可以看到各个楼层的窗户,望见屋中的情况。有的房间窗帘紧闭像是无人在家,有的房间开着电灯,主妇忙进忙出。移 眼别的楼层,看见有对小兄妹坐在电视机前。这栋公寓的居民像是香港的寻常百姓。
我觉得很有意思。这间诡异的旅馆窗外,看不到风景明信片上的美丽夜景和国际都市充满活力的街景,但可以看到香港人的日常生活和素颜的香港本身。脑中渐有“住住看吧”的想法。
理性的判断告诉我,显然不应该住这种旅馆,对危险必须有心理准备,搞不好或许所有家当都被剥 下给扔出去。但即使住在再安全的饭店里,被抢时照样被抢。这里有着某种激昂我心的东西。而且,我也不觉得一直站在我身边的笑眯眯老板和那位精明的老板娘像 是坏人。我打定主意,住下吧!
“Good!”
我回到柜台告诉老板娘。她没问我的名字,也没查看护照号码,就交给我房间钥匙。这时,我突然发现身上没有港币。意外的事情接二连三,糊里糊涂地被带到这里,完全忘记去换钱。我抱歉说钱有问题,老板娘很干脆地说走时再付无妨。
进了房间,坐在床上,再次环视房间,相当老旧。冷气机每次切换恒温器时便发出轰然声响,白色瓷砖已成灰色的浴室里,特大只的蟑螂肆无忌惮地四处爬行。毫无情调的墙壁上挂着装框的漂亮裸体照片,不知为什么,这单肘贴在床上、舒坦伸展双腿的裸体女人的乳头部分被涂得黑黑的。
是流汗的关系吗?皮肤黏黏的。我想冲一下身子,这下更糟。热水是有,全是烫的,我想调成温水,一转动水龙头,又立刻变成冷水。不是烫水就是冷水,没有温水。到最后,莲蓬头更是喘着大气,连热水都没了。
冲过身体,感觉清爽。肚子很饿,但是我没有港币。我到柜台问老板娘,她告诉我弥敦道那边有好几家兑换店,到那里换就行。弥敦道好像是这附近的繁华闹市。我请她打开戒备森严的门锁,搭电梯下楼。
外边天色已暗。商店的霓虹灯感觉特别亮眼。
我在像是彩券店的兑换店里先换十元美金,大约是港币五十元。感觉很阔气地漫步街头。弥敦道上中餐馆林立,旁边的窄街里也有好几家大众餐馆。我来来回回探看,都不像有观光客在座,不是一家人团圆围桌,就是三两好友共餐。
光看并不能填饱肚子,我选定一家客人差不多的馆子进去。才刚坐下,跑堂就过来用中文请我点 菜。我本来打算慢慢观察后,再指着别桌客人面前看似美味的菜点来就好。这下慌得匆匆打开菜单。菜单上非但没有日文,连英文都没有,必须从像是中文诗的难解 文字来推测内容。我冷汗直流。正当这时,感觉有如天助般,菜单中写着我熟悉的料理:“小笼包”。
我进来时没注意,这家馆子并非粤菜店,而是上海馆子。自从在东京的上海餐厅尝过小笼包以来, 我非常喜欢这类面食。味美价廉。我看看菜单,价钱并不贵。我点了一盘芥蓝炒牛肉和小笼包。这些分量在单一客人来说没什么奇怪,年轻店员很能接受。端来的食 物恰如其味。我惊讶小笼包一笼有十个,皮比日本吃的稍厚,但味道更好,我吃得精光。
逛了一小时街后回旅馆。
回到房间,靠着桌子撑着下巴,茫然地眺望窗外,一时无法相信半天前才离开日本,感觉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眼花缭乱的,感觉像是咕噜噜地绕着螺旋梯下到这个房间里。只不过半天的工夫,我就有股深入香港核心似的奇妙亢奋。旅馆的名字好像是“Golden Palace Guest House”。我出去吃饭时,老板娘给我一张卡片说,万一迷路了就打电话到这里。“黄金宫殿国宾馆”。但是卡片后面的中国字写的是“金宫招待所”。
我再度取出那张卡片来看,夸张的宣传文字让我忍俊不禁。
交通方便电梯上下
环境优美冷气设备
高级享受招待周到
长短居住均很欢迎
突然,隔壁房间传来奇怪的声响。不是音响,是人声,抽丝般的女人声音。突然变成抽噎。我仔细 聆听,又变成细细的呻吟。莫非……不久,听到淋浴的声音,一切安静下来。没隔多久,另一边房间开始传来类似的声音。床铺和墙壁摩擦的声音清晰地响着。完事 后,立刻有人走出房间。听鞋声像是女人。
果然!这里不是普通的旅馆,而是男女幽会或是可以召妓陪宿的旅馆。因此,大厅特别暗,难怪要 问我是不是一个人。原来如此!或许墙壁上的裸女乳头不是禁止裸照的香港海关涂黑的,而是像我一样单身住宿的客人因欲火难消而失眠时,一怒而将它涂黑的。这 真有意思。我心情亢奋。对面大楼的每个房间总是开着灯,其中有个穿着拖鞋老是绕圈子的女人。我盘思香港人究竟什么时候才关灯睡觉时,想到今天是星期六,或 许这家旅馆的兴隆生意是因此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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