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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恩·麦克尤恩《追日》书摘(三)

(2012-12-10 15: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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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出版社译文好书

伊恩麦克尤恩

追日

黄昱宁译

环保题材科学家

分类: 书摘连载
英国国民作家麦克尤恩最新作品
近年来麦氏野心最大也最受争议的大作
全球视野关注科学家之间的食物链

伊恩路麦克尤恩《追日》书摘(一)
《追日》
http://t.cn/zOBKAgi

作者: 【英】伊恩•麦克尤恩 著
译者:黄昱宁
出版时间:2012年8月
字数:206千字
开本: 小32开
装帧:精装
定价:38.00元


量子力学。这是怎样的一堆凝聚了人类渴望的宝藏和垃圾啊,在这条临界线上,数学的非凡气势击败了常识,推理与幻想荒诞地交融在一起。在这里,那些嗜好神秘事物的人想要什么就能找到什么,还能抬出科学来为他们作证。对于这些正在打发闲暇时光的聪明人而言,这想必是多么诡秘多么优美的音乐啊——光谱不对称性,共振,缠结,量子谐波振荡器——那诱人的远古气息,天体运行的和谐景象,也许会让一堵铅铸的墙幻化成金子,也许会生出一种无须其他、只靠“虚粒子”运转的引擎,它能为人类事业提供动力,还能存储这种动力。这些孤独者的渴望弄得别尔德心神不宁。他为什么会觉得他们都很孤独呢?他这么想,并不是,或者并不只是因为他们那股子傲慢的劲头。他们的知识虽然还不够多,却已经多到没什么人能跟他们聊聊的地步了。什么样的伙伴会等在酒吧里或者英国退伍军人协会里,什么样的妻子能同时背上工作、孩子、家务的重负,只为了追随他们穿过时空连续区里那些弯曲变形的“漏斗”,钻进“蠕虫洞”,抄上这条近道,找到解决全球能源问题的唯一的终极答案呢?

受美国专利局的启发,别尔德定了一条规矩,他向这些天才建议,所有关于“永动机”和“超和谐”机器的计划都应该附上一个工作模型。可是没人做到。布拉迪一心惦记着自己的锦绣前程,紧紧盯着那些博士后处理那些文件。每项提案都得单独地、认真地、彬彬有礼地予以答复。可是,堆在那些厚木板上的并没有什么新玩意,或者说没有什么有用的新玩意。那个“前卫而孤独”的发明家只是流行文化——还有那位大臣——幻想的产物罢了。

循着教人麻木的慢节奏,中心渐渐成型。先是泥地上盖好了遮泥板——真是一大进步——再是泥地被整平,里面撒上种子,一入夏,那里就长出了草坪,条条小径错杂其间,此地的面貌,终于跟世上其他无聊的机构差不多了。实验室得以整修改装,最后那些临时搭建的棚屋也给拖走了。附近的土地排干了水分,地基挖妥,大楼开工。上岗的雇员更多了——看门的,清洁办公室的,搞行政管理的,日常修理的,连科学家们也来了,还有一个人力资源团队负责寻找这各色人等。当人数达到一定规模时,一家食堂顺势开张。紧挨着红白条纹的栅栏门有个漂亮的小砖房,里头住了一打深蓝色制服的保安,他们彼此之间相处得颇为愉快,却对其余几乎所有人都横眉冷对,他们似乎相信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地盘,剩下的人个个都是非法闯入者。

在这段时间里,那六位博士后没有谁到加州理工学院或者麻省理工学院里找一份收入更高的工作。在一个挤满了各种天才神童的领域里,他们的简历是格外优异的。有好长一段时间,一向有“认脸障碍”(尤其认男人)的别尔德无法,或者说故意无法将他们分辨清楚。他们都在二十六到二十八岁之间,身高都超过六英尺。两个扎着马尾辫,四个戴着一模一样的无框眼镜,有两个都叫迈克,两个都有苏格兰口音,三个在手腕上绑着彩绳,个个都穿着褪色牛仔裤、软运动鞋、田径服的上装。对他们一视同仁——多少带点冷漠、或者干脆把他们当成一个人,这样要好得多。最好不要把跟一个迈克说到一半的话,再拿去跟另一个迈克说,弄得后者下不来台,也别以为那个扎马尾辫、戴眼镜、苏格兰口音、手腕上不绑彩绳的家伙就是独一无二的,就不叫迈克了。即便是乔克·布拉迪,也把这六个人统称为“那些马尾辫”。

对于诺贝尔奖得主迈克尔·别尔德,这些小伙子都不曾抱有他认为他们应该抱有的敬畏。显然,他们知道他的业绩,可是开会时,他们一提到这个就是草草地、轻慢地,用那种附带说明的口吻咕哝一句,就好像这玩意老早就过时了,而事实恰恰相反,“别尔德—爱因斯坦合论”写进了所有教材,它是无懈可击的,就其实验性而言堪称坚实强韧。当年这些马尾辫念本科时肯定看过“费因曼格子图”(Feynman Plaid,“费因曼图”(Feynman diagram)的别称,是量子场论微扰论中所用的一种图解法。提出这种图解的理查德·菲利普斯·费因曼是美国著名物理学家,因修正旧量子电动力学的不准确部分获得1965年诺贝尔物理学奖。文中提到的对于“费因曼图”的演示,在本书的附录里有所提及。)的演示,它形象地阐释了别尔德的成果中最精彩的“风景”。不过,在食堂里私下聚会时,这些高高大大的孩子就成了理论物理的拓荒者,言谈间总是绕开“合论”,那架势就像是在打发亨弗莱·戴维爵士(亨弗莱·戴维(Sir Humphrey Davy 17781829),英国化学家,电化学的创始人之一。)的某道积满灰尘的公式,他们晦涩地引用BLG或者M理论、“Nambu 3李代数”里某些矫揉造作的行话,了无痕迹地转换话题。问题就在这里。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那些马尾辫把话说得飞快,总是带着一种质疑的升调,弄得别尔德一边听,喉头上不晓得哪块肌肉就一边紧张起来。他们根本没把话说清楚,最多只是提了个想法,就会有个同伴喃喃地说“没错!”随后,他们会径直跳到下一个话题单元——你简直没法说这是个完整的句子。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某些他们觉得不言自明的物理问题,他倒觉得挺陌生。等他回家一查,就被其中涉及的计算之冗长复杂给激怒了。他乐意把自己看成一个行家里手,对弦理论及其主要变量了如指掌。然而,这年头实在有太多太多的附属形式和变化形式啦。当年十二岁的别尔德念书那会儿,他的数学老师曾告诫全班,但凡在考试里算出十九分之十一或者二十七分之十三这样的答案,就该知道必错无疑。正确答案不可能如此杂乱无章。他的眉头皱了整整两个钟头(以至于第二天上午还能看见几道粉红色的纹路横卧在他额头上),通读近年成果,什么巴格尔、兰伯特、古斯塔夫松——没错!原来BLG不是一种三明治——他们还用“拉格朗日法”描述了极具偶然性的“M2膜”。(所谓M理论(即“膜理论”),是理论物理中“弦理论”的一项分支。BLG是科学家乔纳森·巴格尔、尼尔·兰伯特、安德烈亚斯·古斯塔夫松姓氏的缩写,他们合作建立的“BLG行动”(BLG action)使描述M理论有重大进展。拉格朗日(Lagrangian17361813),法国数学家、力学家,变分法奠基人之一。)上帝也许掷过骰子,也许没有,可他跟如此聪明的,或者说跟如此花哨的炫耀相距甚远。反正这个物质世界不可能搞得这么复杂。

 

家里的世界却有这可能。在他删繁就简的婚姻账册上,还从来没有像这次,他的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婚姻这般,傻乎乎地拖泥带水——被他自己——也从来没有什么能把他弄得如此丢人现眼,折腾出如此荒诞不经的白日梦,干出如此不堪重负、悄无声息的傻事。在那漫长的几个月里,每时每刻,他都觉得无法完完整整地做他自己,非但如此,他很快就忘却了自己,陷入了某种不算激烈却不断延伸的精神错乱状态。不管怎么说,陷在这种情形里,他耳边有幻听,眼前有幻觉——比方说,帕特丽丝那突如其来的、柔媚光鲜的美——后来他断定,这种美其实并不存在。这条肉身的因果链具有某种教科书般的性质。一连串环环相扣的小恙微疾让本应护卫他的免疫系统倍受嘲弄。病菌结成游牧部落,浩浩荡荡地游过他身上的护城河,成群结队地翻过城墙,赖以攻城略地的武器是感冒咽炎、口腔溃疡、身心疲劳、关节炎、水样腹泻、鼻部痤疮,还有睑炎——这是个新玩意,先是眼皮感染发炎,弄得丑模怪样,然后愈演愈烈,白色尖顶呈“富士山”状的麦粒肿喷薄而出,压在他的眼球上,以至于视野模糊。失眠与偏执也扭曲了他的视野,末了,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一个类似新闻主播的声音,他其实听不清言辞,只知道那声音是在提醒他: 如今他的状态实在可怜。除此之外,他还得承受一位绿帽老公(而且,虽说老婆的一只眼睛上有一块愈来愈淡的乌青,可她照样在房子里耀武扬威地走来走去,不合时宜地傻乐,每当他想挑起一场严肃的对话,她就一溜烟跑了)理该遭的那份罪。众所周知,嘴的状况常常被脑子过度诠释,他觉得自己下唇中央裂开一条看不见的伤口,略感疼痛,它标志着他的命运。她怎么可能再亲吻他呢?他不会再跟她作对了,不会再挑衅她了,不会再谴责她了,不会再爱她了。

是啊,是啊,他撒谎成性,阅女无数,事情弄成这样是他活该,可是事已至此,除了接受惩罚,他又该如何是好呢?他到底该向哪路神仙道歉呢?他受够了。他愁眉苦脸地执著于愚蠢的希望,开始关注来信和电子邮件,看看有没有什么请柬能让他远离贝尔塞兹公园,能在他凄凄惨惨的身子骨里注入某种独立自主的生命力。一年到头,这样的请柬每礼拜都会来半打,可是迄今为止,对于那堆勾引他到某个富庶的意大利北部湖畔,或者去某个乏善可陈的德国城堡开讲座的邀请,他都提不起兴致,至于到新德里或者洛杉矶的一场挤满了更多同事的会上去探讨“合论”,他又觉得底气不足,颇为唐突。他不晓得自己到底要什么,不过他觉得,一旦看到它,他就会明白过来的。

再说,通常情况下,每周坐一次脏兮兮的早班火车从帕丁顿赶到雷丁,抵达那个跟一排排敦实的公寓楼挤在一起的维多利亚车站,那几个长相分辨不清的“马尾辫”里会有一个跑来接他,坐上一辆“普锐斯”样车开几英里到中心,还真是挺惬意的。离家时,别尔德是一根绷紧的单音颤弦,随着把家抛得愈来愈远,离那圈昂贵的栅栏愈来愈近,颤弦的振动也愈来愈弱。当他抬起食指和蔼地向保安致意——他们是多么喜欢有个头儿啊!——那根红白相间的拦车杆随即升起,车从下面飞驰而过,此时震颤就彻底停下来。布拉迪通常会出来接他,甚至,带着一丁点官僚气的嘲讽,他会扶住打开的车门,因为到达此地的不是绿帽先生,而是尊贵的访客,是主管,他们指望他在媒体上为此地代言,指望他怂恿能源业对此产生一点兴趣,再从那位暴躁的大臣口袋里榨出二十五万英镑来。

工作日伊始,两个人先一起喝咖啡。有多少进展,有多少延误,都被一一列出,别尔德记下他需要做什么,然后巡视工地。当初,他故意随口说起,如果他能代表中心宣布启动一个引人注目的、纳税人和媒体都能理解的项目,那么,想再捞点基金,就更容易了。为此,他们启动了“风涡机”,即“城市家用风力涡轮机”,住家可以将这种新发明的小玩意安在屋顶上,其产生的电力应该足以让家里的电费账单锐减。城里的屋顶不像乡间开阔地上那些高高的塔楼,风不会从一个方向径直吹来,所以物理学家和工程师们根据要求研究一种风力涡轮机叶片的理想设计方案,使其适合在湍流条件下运转。仗着法恩伯勒皇家航空公司的一个老朋友,别尔德弄到一个“风洞”(风洞是进行空气动力学实验的一种主要设备,几乎绝大多数的空气动力学实验都在各种类型的风洞中进行。风洞的原理是使用动力装置在一条专门设计的管道内驱动一股可控气流,使其流过安置在实验段的静止模型,模拟实物在静止空气中的运动。测量作用在模型上的空气动力,观测模型表面及周围的流动现象。),然而,要搞这个,首先得研究某些错综复杂的数学和空气动力学问题,某个让他本人兴味索然的混沌原理的分支。对于技术,他甚至比对气候学更不感兴趣。他本来以为,只要替这个设计案解决点数学问题,建立三四个模型,然后在风洞里做做实验,就能完事了。然而,渐渐地,需要在相关领域雇用的人手在工作计划上越列越多: 振动,噪音,成本,高度,风剪应力,回转仪运动,轮转压力,屋顶强度,材料,传动装置,效能,高压输电网相位,计划许可证。原以为只是一条不费力气的妙计,结果成了一头将只造了一半的中心里所有的注意力和资源都蚕食殆尽的怪物。现在要回头已经太晚了。

别尔德宁可独自在中心里转悠,不无歉疚地看着他那个“随口说说”的建议造成了怎样的连锁反应。截至2000年初夏,那些博士后每个人都已经有了一个小隔间。经过七八个月,这些小伙子每个人的特点都渐渐清晰,究其原因,这跟将他们分开、且在门上挂好名牌有关,可是别尔德认为,这多半还是因为他自己有所察觉。从雷丁站出发坐“普锐斯”的那段车程,他先前只跑过六趟,就在第七趟时,从当晚的牛津演讲稿上抬起头来,他意识到,没错,每回来接他的都是同一个司机。他是那两个真的扎着马尾辫的学生之一,一个身材高挑、脸庞瘦削的小伙子,一张嘴被硕大的牙齿和憨憨的笑容鼓得满满的。他来自诺福克的斯沃夫汉姆(诺福克是英格兰东部郡名,此地面积不小,但因为大部分都是乡村,人口密度很低,属于较偏僻地区。斯沃夫汉姆是诺福克郡里的小城,发挥着集镇和教区的作用。)郊外——这话别尔德是在第一次毫不走神地跟他说话时听来的——先是在帝国理工学院念书,后来去剑桥,再到帕萨迪纳的加州理工学院呆过两年,而这些富于传奇色彩的地方都没能冲淡他乡下口音里蕴含的纯洁的感染力,那无辜的转音和降调,那始终昂扬的声线,都让别尔德想起灌木丛和干草垛。他名叫汤姆·奥尔德斯。就在那头一回闲聊中,他告诉头儿,他之所以申请在中心工作,是因为他认为这座星球危机四伏,而他在粒子物理方面的学术背景也许能有点用,一看到这个团队将由别尔德本人——“别尔德—爱因斯坦合论”里的那位别尔德——领衔,他,汤姆·奥尔德斯,就兴奋地假设,这家中心会把主要精力集中在太阳能,尤其是他称之为“毫微太阳能”的人工光合作用上,关于这一点,他相信……

“太阳能?”别尔德不疾不徐地说。他很清楚那指什么,然而,这条术语上笼罩着一圈教人狐疑的意义光环,像是那些身穿长袍,在夏日黄昏中绕着“索尔兹伯里巨石阵”跳舞的“新时代德鲁伊特团员”(德鲁伊特(Druids)原指古代凯尔特人中一批有学识之人,担任祭司、法官、教师或巫师、占卜者等。16世纪,随着早期德鲁伊特宗教研究著作的翻译和印刷传播,“德鲁伊特教复兴”运动逐步展开。时至今日,仍有不少德鲁伊特团体活跃在世界各地,并将环保主义和泛爱主义融合到自己的信仰中。)念在嘴里的一道咒语。而且,任凭是谁,但凡老把“这座星球”挂在嘴边,好证明自己心存高远,他就不会信任他。

“对呀!”奥尔德斯冲着后视镜一笑,露出好多牙齿。他压根就想不到,这位头儿在这个领域并不是什么专家。“到处都是阳光嘛,就等着我们弄懂怎么利用它,一旦我们懂了,我们就会大吃一惊,居然以前会去寻思烧什么煤呀石油呀,诸如此类。”

奥尔德斯把“此类”说成“死累”的口音让别尔德颇为好奇。这听起来就像是在嘲笑他自己想表达的东西。此时他们正沿着一条四车道的环行路开,山楂花在路中央的分车带上徒劳地盛开,香气弥漫到来往的车辆上。前一天晚上,她彻夜未归,而他则毫无睡意地披着睡袍躺在床上阅读。那是一捆未曾出版的保罗·狄拉克(保罗·狄拉克(Paul Dirac19021984),英国理论物理学家,量子力学创始人之一,首创量子力学的变换论和辐射的量子论,获1933年诺贝尔奖。)写给多位同仁的信,此人的一切都属于科学,连闲聊和发挥其他人类技能的权利都给剥夺了。六点三刻,别尔德放下文件,直奔浴室刮脸。此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前花园里的白桦树,斜斜地照进来,在他脚下的大理石地砖上落下一道道花纹。大清早就让太阳爬得那么老高——造物如斯运筹,真是够浪费、够失败的。他一边把剃须刀举到两根眉毛之间新长的杂毛,一边忍不住计算他当年曾经错过多少夏季的白昼时光。可是,对于任何年轻男子而言,一年到头,无论何时,早上七点除了睡觉或者工作以外,他还能干什么,还有什么可干呢?而此时此刻,他最近几周攒下来的睡眠赤字开始反弹。

“你觉得我们能过得下去吗?”他一边问,一边努力不把哈欠打出来,“没有煤,没有石油,没有天然气?”

奥尔德斯正把车开到一个巨大的环形交叉路口,其庞杂忙碌程度堪比环形赛车道,借着离心力,沿着下坡路,他们给抛到高速公路上,与骤然加剧的咆哮撞个满怀,发出这咆哮的,既有那些正在奋力飞奔的汽车,也有尺寸宽大得犹如五栋联体屋鱼贯排列、以每小时八十五英里的速度开往布里斯托尔的卡车,其他车辆则在挨个排队,伺机呼啸而过。千真万确——这样的情形能持续多久?被失眠折磨得有气无力的别尔德,只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M4公路上演示的这种生活激情,他是再也消受不起了。他适合B级公路(英国公路的一种,通常连接村镇,交通压力比起A级公路要小得多。),马车大道,人行小径。他的身体在“哈里斯”花格呢上衣里缩成一团,听着汤姆·奥尔德斯说话,他那抑扬顿挫、踌躇满志的样子,活像是一个优等生正在拿出他以为老师想要的答案。

“先是煤,再是石油,它们成就了我们,可是现在我们知道,燃烧这些玩意也会毁掉我们。我们需要另一种燃料,要不我们就完蛋了,就沉没了。这是一次新的工业革命。没有别的办法,将来是电和氢的天下,在我们已知的能源载体中只有这两种在使用时是不产生污染的。”

“也就是说,要多用点核能。”

男孩的目光从公路上移开,通过后视镜牢牢地盯住别尔德的眼睛——盯得实在太久了,这位长者只好在后座上坐直,扭头看别处,希望他的司机也能跟着把视线拉回到车外乱作一团的景象。

“卑劣,危险,昂贵。可是您知道,我们本来就有那么一座‘核电站’,保持着伟大的安全记录,无须任何成本就能将氢转化成氦,从而制造出洁净的能源,它就赏心悦目地坐落在九千三百万英里之外。您知道我一直在想什么吗?别尔德教授。但凡有个外星人跑到地球上,眼里看见这么多阳光,耳边却听到我们说有什么能源问题,他会大吃一惊的。光生伏打效应(是指物体由于吸收光子而产生电动势的现象,是当物体受光照时,物体内的电荷分布状态发生变化而产生电动势和电流的一种效应。当前,光生伏打效应主要是应用在半导体的PN结上,把辐射能转换成电能。太阳能电池就是利用了这种效应。)!我读过爱因斯坦的说法,也读过您的‘合论’。真是才华横溢。毫无疑问,这是上帝赐予我们的最伟大的礼物,当一粒光子与一种半导体相撞,就能释放一粒电子。物理世界的法则是多么仁慈,多么慷慨啊。我打个比方。下雨天有个家伙呆在森林里,他渴得要命。他有一把斧子,就抡起斧子砍倒树木,喝树里的汁液。每棵树喝一口。他身边成了一片荒原,野生动植物不复存在,他知道,拜他所赐,整个森林快要消失了。那么,他为什么不干脆张开嘴喝喝雨水呢?因为他很善于砍树,因为他向来就是这么干的,因为他认为那些提倡喝雨水的人都很古怪。那故事里的雨水就是我们的阳光啊,别尔德教授。它沐浴着我们的星球,改变着我们的气候和生活。那是点点光子构成的甜甜雨露,我们只要把自己的杯子伸出去接就行啦!您知道吗?我在哪里读到过有个家伙说,在不到一小时内将所有洒在地球上的阳光收集起来,就足够整个世界用整整一年。”

无动于衷地,别尔德说:“那么这个家伙是用什么标准来计量阳光的辐照度呢?”

“太阳常数的四分之一。”

“太乐观了。你得再除以二。”

“我的观点站得住脚,别尔德教授。如果收集全世界沙漠上的太阳能,只需要取出其中的一小部分,我们需要的所有能量就解决啦。”

这位诺福克少年颇具田园牧歌风味的声调,与他正在说的内容格格不入,弄得别尔德越发坐立不安起来。他突然阴沉着脸,开口道:“那得看你能不能解决输送问题。”

“对。要打造新的直流线路!只要花钱出力就能办到。值得啊,为了这座星球!为了我们的未来,别尔德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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