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莱恩哈特《骰子人生》书摘(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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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书摘连载 |
通过骰子的命运。不断突破自己的心理底线,
最后,生活变成了一场角色扮演的狂欢
现代西方文化的重要典故之一“掷骰哲学”源头
《骰子人生》
(http://t.cn/zOBgjA8)
作者: 【美】卢克•莱恩哈特
译者:陈正宇
出版时间:2012年6月
字数:25万
开本: 1/32
装帧:平装
定价:38.00元
“坐吧,孩子。”那天下午埃里克·卡农走进我在QSH的绿色小办公室时,我这么对他说道。他黑色的大眼睛得意地看着我——他似乎觉得自己可以看穿我的灵魂。虽然身穿灰色卡其布裤和一件破T恤,但他看上去却很沉稳和庄重。他给人感觉像一个每天做体操的长发基督,干过了街上的每一个姑娘。
他像往常一样拖了一张椅子到窗户旁,漫不经心地一屁股坐下,伸出两条腿。他左脚的运动鞋鞋底有一个洞,就像眼睛一样无声地注视着我。
我低下头,说道:“我们来祷告。”
他停下正打到一半的呵欠,愣住了,他的手臂交叉枕在脑后。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之后收起腿,身体往前倾着,低下了头。
“亲爱的上帝,”我大声说道。“请在此刻给我们帮助,让我们遵行你的旨意,与你的灵相契合,让我们每次呼吸都跟随着你的荣耀。阿门。”
祷告完后我继续低着头,在想下一步怎么走。在前几次的治疗中,我对他用的主要还是“非指导疗 法”,但他搞得我很崩溃。在最开始的三次治疗中,他就那么一直坐着,没有说一句话,并且保持了完全的放松——在人类的心理治疗史上,他是第一个做到这点的 人。而到了第四次,他开始说个没停,大谈病房里的情况和外面的世界局势。在之后的几次治疗中,他时而高谈阔论,时而一言不发。在过去的三周里,我只做了两 次掷骰实验,我让埃里克试着去感受对权威人物的爱,但不管我怎么说,他都只是沉默以对。我抬起头,发现他正警觉地看着我。他把手伸进口袋,一双黑色的眼睛 死死地把我钉在椅子上,然后探过身子,一言不发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递给我。
“谢了,不用。”我说道。
“就当是一个耶稣给另一个耶稣的。”他带着嘲笑的口吻说道。
“真的不用,谢谢。”
“刚才的祷告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今天我觉得很……虔诚,”我答道,“并且我——”
“你真行啊。”他说。
“——我想和你分享我的感受。”
“你以为你是谁,说自己虔诚?”他的语气一下变冷了。
“我……我是……我是耶稣。”我答道。
他脸上先是保持了一会儿原来冷冷的警惕,之后不屑地笑了。
“你没有那样的意志。”他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
“你没受苦,你不够关心,你没有作为基督活在这世上所必需的火焰。”
“那么你呢,孩子?”
“我有。我胸中无时无刻不燃烧着一团火焰,我要去唤醒这个世界,要拿鞭子去把那些混账王八蛋们都赶出圣殿(此处影射福音书中记载的耶稣“洁净圣殿”的事迹。)。”
“但是,你有爱吗?”
“爱!?”他朝我吼道,他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一下绷得直直的。“爱……”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后说道。“是的,爱。我对那些受苦的人怀有爱,对那些被机器折磨的人怀有爱,但是对那些操控机器的人,对那些折磨人的人,我对他们没有爱。”
“他们是哪些人?”
“就是你们这些人,伙计,而那些去改变机器或者摧毁机器,或者不再为机器工作的人则不是。”
“我是机器的一部分?”
“只要你继续这场心理治疗的闹剧,你就是在往古老的十字架上钉上你的钉子。”
“但是我想帮你。我想让你获得健康和快乐。”
“说话注意点,我都要吐了。”
“那么,如果我不再为机器工作了呢?”
“那你就还有救。到了那时,我可能会听你说话;到时你说的话才有意义。”
“但是,如果我脱离了这个体系,我要怎么才能再见到你?”
“医院有探视时间。我还有不多的时间与你们同在(此句为耶稣在《约翰福音》第13章33节中对门徒说的话。)。”
我们坐在各自的椅子上,警觉地望着对方。
“今天我用祷告开始我们的治疗,并且自称是耶稣,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会玩游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不过你自己知道。你这么做,让我不会像痛恨其他人那样痛恨你,不过我知道,我永远不能信任你。”
“你觉得你是基督吗?”
他把目光从我这转向了满是煤灰的窗户。
“有耳可听的,就应当听。(此句为耶稣在《马太福音》第11章15节所说。)”他说道。
“我不认为你有足够的爱,”我说道。“我觉得爱才是这一切的关键,而你似乎只有恨。”
他慢慢把目光又转回到了我这。
“你必须斗争,莱恩哈特。不要游戏。你必须知道你的朋友是谁,去爱你的朋友,还要知道你的敌人是谁,并向他们发起进攻。”
“这很难。”我说道。
“只要你睁开眼睛,莱恩哈特,你就不难发现那些机器背后的人,和那些属于机器的人。那些撒谎、欺诈、弄权和杀戮的人: 你看见过他们。只要走上街头,睁开眼睛,到处都是那样的人。”
“你要让我们杀死他们?”
“我让你们去和他们斗争。这场战争已经在世界范围内打响,每个人都被征召入伍了,你要么就是支持机器的一方,要么就是反对它的一方,要么成为它的一部分,要么每天被它蹂躏。不管你愿不愿意,生活已经成了一场战争,而直到现在,莱恩哈特,你还在为另一方效力。”
“但是你当爱你的仇敌。”我说道。
“没错。但是你当恨恶罪恶。”他回答。
“不要论断人,免得你们被论断。(以上从“爱仇敌”到“不要论断人”皆为引自《圣经》的教导。)”
“谁要是坐在栅栏上,谁就要被戳屁股。”他回答道。他并没有笑。
“我缺少那样的火焰;我喜欢每一个人。”我难过地说道。
“你缺少那样的火焰。”
“那我还能做什么吗?我想要成为一名宗教人士。”
“做门徒,也许吧。”他说道。
“十二门徒之一?”
“很有可能。你一小时收三十块钱?”
半小时后我坐在阿图鲁·托斯卡尼尼·琼斯面前,感到既沮丧又疲倦,没有了做耶稣的感觉,连话也懒得说。琼斯一如既往地沉默,我们便满意于坐在各自的世界里互不打扰,直到我恢复了力气继续扮演我的角色。
“琼斯先生,”我终于说道,他绷紧了身体并皱起眉头,“尽管我也赞成你不该去相信任何一个白人,但请设想一下,我本人,可能是由于自身的一些神经官能症的原因,对你产生了一种无法克制的善意,并且发自内心地想找个办法来帮助你。请问我可以怎么做?”
“把我弄出去。”他说道。
“那请问,我让你出去以后,还能为你做什么吗?”
“把我弄出去。在我自由之前我任何其他的事都想不了。等到了外面,就……”
“你到了外面打算做什么?”
他突然恶狠狠地说道:
“狗日的,伙计,我说了先把我弄出去,废话少说。你说你想要帮我,可你却一直唧唧歪歪个没停。”我站起身,走到布满煤灰的窗户旁,往外望去,一群病人正在无精打采地玩着垒球。
“好吧。我会让你出去的。今天下午晚饭前,你就可以回家。这件事不怎么符合规矩,我可能会因此惹上麻烦,但如果自由是我所能给你的唯一东西,那么我在所不惜。”
“你不是在耍我吧?”
“要是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亲自开车送你,不出一小时,你就能回到市里。
“你有什么阴谋?如果我今天能获得自由,为什么一个月前不可以?我可一点都没有毫无任何改变。”他为自己说出的病句自嘲地笑了。
“是的,我知道。但是我变了。”
他看着我,很怀疑;我也看着他,很严肃。我好像表演得过于高大了。我真想直接跟他说我这么做是很伟大的,但耶稣的谦卑制止了我。
“赶快,”我说道。“拿上你的衣服我们走,从这儿出去。”
结果我发现,要把阿图鲁·托斯卡尼尼·琼斯弄出去可不止需要一小时,而且正如我担心的那样, 这事不合规矩。他在我的监护下离开了病房,但从严格意义上说,这并不表示他可以出院了: 出院需要董事会成员的书面同意,而这在那天下午是不可能办到的。 我也许会在周五吃饭的时候找曼恩医生谈谈,或者给他打电话。
我开车送琼斯去了他妈家,在第一百四十二大街上。一路上我们没说一句话。下车的时候他只说了句:“多谢相送。”
“没什么。”我回答。
他几乎是二话不说地就把车门一摔,扬长而去了。
耶稣又做了一次无用功。
在我把阿图鲁从医院里弄出来后,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因此在车里我对他的沉默有一部分是由于疲 劳。要一直扮演一个和自己性格并不很契合的人,比如让我扮演耶稣,是很困难的。老实说,几乎是不可能的。那天我发现,只要扮演超过四十分钟的耶稣,我的情 感系统就会彻底崩溃,变得漠然和冷淡。在过了四十分钟的极限后,如果还让我继续演下去,那就完全只是做做样子了。
在开车去和艾琳幽会的路上,我带着无比疲倦的大脑,试着去审视我和她的关系。基督教是不赞成通奸的: 这点我还是能想到的。我们的关系是一宗罪。耶稣会以不见他的情妇了事吗?不。他会向她表现他的爱。他的大爱(大爱(agape)指基督对人类之爱。)。他会提醒她各种相关的诫命。
那天下午耶稣去见雅各布·埃克斯坦的夫人时就是这么想的。他们在哈莱姆区的第一百二十五大街和莱克星顿大街的路口碰面,然后开车前往拉瓜迪亚机场的停车场,把车停在一个面向海湾的偏僻角落。女人的心情轻松而又愉快,一路上都在谈着《波特诺的怨诉》(美国当代作家菲利普·罗斯(1933—)早期的一本小说,出版于1969年。),这是一本耶稣没读过的书。很显然,照她的说法,这本小说的作者没有找到爱,而这让埃克斯坦夫人变得更加玩世不恭、不知羞耻,不仅全无悔意,而且更肆无忌惮地沉浸在自己的罪里。对于准备要和她探讨基督大爱的耶稣来说,这种情绪正是最要不得的。
“艾琳,”耶稣在停好车后说,“你是否对人产生过强烈的热情和爱?”
“只对你,亲爱的。”她回答。
“你就从来没产生过一种强烈的热情和爱的冲动,不管是对某个人,还是对全人类?”
女人抬起头想了想。
“有时有。”
“那你觉得这种感情的来源是什么?”
“酒精。”
女人拉开了耶稣下面的拉链,伸手进去握住了圣器。苍天为证,它只被大爱所充满。
“我的孩子,”他说道。“你就不担心这会给你的丈夫或莉莉安带来痛苦吗?”
她望着他。
“当然不担心。我喜欢这样。”
“难道你一点不在乎你丈夫的感受吗?”
“杰克的感受!”她喊道。“杰克从不为外界所动。他没有任何感受。”
“连爱也没有?”
“可能一周会有一次。”
“但莉莉安是有感情的。上帝是有感情的。”
“我知道。我觉得你这么做对她很残忍。”
“是的。你和莱恩哈特医生必须停止这么做,不要再犯罪了,不要再伤害她了。”
“不是我们,让她痛苦的是你。”
“莱恩哈特医生会重新做人的。”
“那就好。我讨厌看到她这么为你纠结。”她温柔地捏了捏圣器,然后把头低到他大腿附近,开始吮吸灵粮。
“可是艾琳!”他说道。“莱恩哈特医生和你做爱是通奸,这会伤害到她。”
女人继续用她那蛇的舌头诱惑耶稣,但是没什么效果,于是她站了起来。在罪恶的享受被拒绝之后,她看起来很不高兴。
“你在说什么?什么是通奸,你又有什么变态想法了?”
“和莱恩哈特医生性交是一宗罪。”
“你一直在说的这个莱恩哈特医生是谁啊?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你这么做不仅残酷,而且自私,更违背了上帝的道。这件事可能会带给莉莉安和孩子们极大的痛苦。”
“怎么会!?”
“如果他们发现。”
“她只会和你离婚。”
耶稣注视着这个女人。
“我们在讨论的是有血有肉的人,和神圣的婚姻制度。”他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耶稣怒了,一把推开女人的头,拉上了圣拉链。
“你完全陷在罪里了,你根本看不清自己的所作所为。”
女人也怒了。
“这三个月来你一直很享受这一切,现在你才突然发现罪的存在,然后我就成罪人了!”
“莱恩哈特医生也是个罪人。”
女人重新戳了戳圣裆部。
“今天可不怎么像。”她说道。
耶稣透过汽车的挡风玻璃望向海湾,一艘小巡洋舰正缓缓开动着。两只刚刚还跟着巡洋舰飞的海鸥突然转向,先是往上盘旋了近五十英尺,然后向下盘旋着往他头顶飞去,从汽车旁擦过,飞到了看不见的地方。这是信号吗?是神迹吗?(福音书里有“神的灵仿佛鸽子降下”之说,因此鸽子常被认为是圣灵的化身。)
耶稣谦卑地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不可理喻。在用莱恩哈特医生的身体兴致勃勃地干了埃克斯坦夫 人几个月以后,他已经把她搞糊涂了。对她来说,要在她所认识的罪人身上认出他来,是很困难的。他望着她,只见她正生气地望向水面,手上仍握着没吃完的巧克 力杏仁棒。他看着她裸露的膝盖,突然想起了小孩子的膝盖,而她的情绪也正像是一个小女孩的情绪。他想起了他关于小孩子的那段训谕(见《约翰福音》第19章14节。)。
“我很抱歉,艾琳。我真是不可理喻。这我承认。我并不总是我自己。我经常会失去自我。我这样突然抛下你,去谈论罪、莉儿还有杰克,在你看来一定是残酷而又虚伪的。”
当她转头面对他时,他发现她的眼中已经满含泪水。
“我爱你的鸡巴,你爱我的奶子,这不是罪。”
耶稣仔细想了想这句话。这话听上去确实合情合理。
“你说的这些是很好,”他说道。“但还有更大的好。”
“我知道,但是我喜欢你的货(greater goods既可理解为更大的好(善),也可理解为更大的“货”,此处艾琳将其理解为更大的生殖器。)。”
他们望着对方: 两个完全不同的精神世界。
“我得走了,”他说道。“我可能还会回来。我的精神病让我走。我的精神病说,我要有一阵子不能和你做爱了。”耶稣开动了车子。
“老天,”她说完咬了一大口巧克力杏仁棒,“让我说,你自己应该每周去看五次心理医生。”
耶稣开车把他们带回了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