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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伏瓦《人都是要死的》书摘(四)

(2012-05-08 13:44:13)
标签:

译文出版社

译文好书

波伏瓦

人都是要死的

书摘

马振骋

第二性

文化

分类: 书摘连载

 波伏瓦成熟时期的作品

用小说形式阐述存在主义思想,探讨存在的意义

前后长达六百年,疆域横跨两大洲,想象力丰富

波伏瓦《人都是要死的》译后记 <wbr><wbr><wbr><wbr><wbr>by <wbr><wbr><wbr><wbr><wbr>马振骋
人都是要死的》

http://t.cn/aeHRr3

作者:西蒙娜·德·波伏瓦

译者:马振骋

ISBN978-7-5327-5461-8

出版时间:20121

字数:216

开本:32

装帧:平装

定价:32.00


“再来点干葡萄酒?”安妮说。

“行。”

雷吉娜呷了一口,在壁炉前蜷作一团,她身上发热,精神亢奋。收音机轻柔地播送一首爵士曲子,安妮点了一盏小灯,在摸扑克牌算命。雷吉娜一事不做,凝望着火焰,凝望着客厅墙上跳跃不定的幢幢黑影,她感到幸福。排演进行顺利,拉福雷生性不爱恭维,也向她热烈祝贺。《罗莎琳德》会取得成功的,演了《罗莎琳德》后,前途大有希望。“我在接近目标,”她想。她笑了。有多少次,她躺在罗塞小屋的火炉前,发誓说: 我会被大家喜爱,我会出名;她多么愿意携着这个热情的女孩走进房间,对她说:“我实现了你的诺言。现在你已是这样的人了。”

“有人打铃,”安妮说。

“去看看是谁。”

安妮朝厨房跑去。爬到凳上可以从一块小玻璃看到楼道。

“是那个苦行僧。”

“我料到是他。别开,”雷吉娜说。

铃第二次又响了。

“他会打上一夜,”安妮说。

“他总会累的。”

静默了一阵子,然后是一连串急促拖长的铃声,然后又是静默。

“你看,他走了,”雷吉娜说。

她把晨衣下摆往腿上一搁,又在地毯上蜷作一团。但是仅仅这声铃响,足以使这个美好的时刻失去光泽。现在在门的那边,存在着世界的其余部分,雷吉娜不再是独自同自己做伴。她看了一眼羊皮纸灯罩,日本面具,以及所有这些经她逐个选择、使她回忆起宝贵时刻的小摆设;它们都毫无声息,分分秒秒的时间像花朵似的先后凋谢了;这一分钟也像其他分钟一样会凋谢的。那个热情的女孩子死了,那个贪婪的少妇就要死的,她那么殷切期望去当的那位大演员同样也会死的。人们可能把她的名字记上一段时间。但是,她的生命留在嘴唇上这股奇异的味道,煎熬她内心的这种情欲,这几团红艳的火焰以及火焰中黑影幢幢的秘密,就无人会记得了。

“您听,”安妮说。

她抬起头,满脸惊恐。

“您房里有声音,”她说。

雷吉娜瞧着门,门把在转动。

“不要怕,”福斯卡说,“我请你们原谅,但是你们好像没有听到我的铃声。”

“啊!这是个鬼,”安妮说。

“不,”福斯卡说,“我只是爬窗子进来的。”

雷吉娜站起身说:

“我后悔没把窗子关上。”

“那我也会把玻璃打碎的,”福斯卡说。

他笑了。她也笑了。

“您不害怕,”她说。

“不。我从来不害怕,”他说,“可是我也不配害怕。”

她指了指那张靠椅,倒了两杯酒。

“坐吧。”

他坐下。他冒着跌断脖子的危险爬上了三层楼,撞见她头发散乱,两腮发亮,穿着一身浅紫色绒衣。这下他显然占了上风。

“你去睡吧,安妮,”她说。

安妮弯下身,在雷吉娜脸上吻了一下。

“您需要我,叫一声好了,”她说。

“当然。不要做噩梦,”雷吉娜说。

门又关上了。她眼睛盯着福斯卡说:

“怎么啦?”

“您看到的,”他说,“您要躲开我不是那么容易。您不来看我,我来看您。您闭门不见,我就从窗子进来。”

“您会逼得我把窗子也堵死,”她冷冷地说。

“我就在门口等您,在路上盯梢……”

“您又占了什么便宜呢?”

“我可以看到您,”他说,“我可以听到您。”

他站起来,走近她的椅子。

“我可以把您捏在手心里,”他说着抓住她的肩膀。

“您没必要抓得我那么紧,”她说,“想到自己叫人厌恶,您不在乎吗?”

“这又拿我怎么样?”

他盯着她看,不胜怜悯。

“您不久要死的,您所有的想法也会随之一起消失的。”

她站起身,后退一步。

“此刻我活着。”

“是的,”他说,“我看到您。”

“您没有看到您叫我讨厌吗?”

“我看到了。怒气使您的眼睛非常美。”

“这样说来,我种种感想对您都是无所谓的?”

“首先会忘记这些感想的是您,”他说。

“啊!”她不耐烦地说,“您把我的死说个没完!但是即使您在这一分钟把我杀死,还是不能改变事情的一丝一毫: 现在您在这里叫我讨厌。”

他笑了起来,说:

“我不想杀死您。”

“但愿如此。”

她又坐了下来,但并不十分安心。

“您为什么把我扔了?”他说,“您为什么不关心我,而去关心那些小飞虫?”

“哪些小飞虫?”

“这些朝生暮死的小人物。您还和他们一起笑呢。”

“我能和您一起笑吗?”她气愤地说,“您只会傻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您不想活下去。而我,我爱生活,您懂吗?”

“多可惜!”他说。

“可惜什么?”

“这很快会过去的。”

“还有完没完?”

“不会完,永远不会完。”

“您不能说些别的吗?”

“但是您怎么可能想到别的呢?”他说,“您到这个世界才不久,过不了几年又要离开的,怎么居然以为在这里找到了归宿?”

“至少,在我死的时候,我是活过了,”她说,“而您,您是个死人。”

他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双手:

“贝娅特丽丝也说过这样的话。一个死人。”

他抬起头。

“说到头来,您是对的。既然您会死的,何必再去想死这件事呢?这太简单了,这没有您也会来的。您不用为死操心。”

“您呢?”

“我?”他说。

他看她一眼。他的目光是那么绝望,使她害怕他将说出来的话。但是他仅仅说了一句:

“这不一样。”

“为什么?”她说。

“我不能向您解释。”

“您愿意的话是能解释的。”

“我不愿意。”

“我爱听。”

“不,”他说,“说了以后您我之间的一切都会改变的。”

“正是为了这个我才要您说。可能在我看来您就不那么讨厌了。”

他望着火焰,高高的鹰钩鼻上两只眼睛炯炯有光,后来他的目光又暗淡了。

“不。”

她站了起来。

“好吧!要是您没什么有趣的事吿诉我,您就请回吧。”

他也站了起来。

“您什么时候来看我?”

“当您决定把秘密吿诉我的时候,”她说。

福斯卡的脸变得严峻了,说:

“好吧。您明天来。”

 

她直挺挺躺在铁床上,那张粗俗、油漆剥落的铁床。她看到一块黄色帐顶和仿大理石的床头柜,还看到灰尘扑扑的石板地。但是,再也没有东西可以触及她的心灵,无论是这股氨水的气味还是墙外小孩的哭声都触及不了。所有这一切的存在她都漠不关心,它不在近处,也不在远处,而在他处。黑夜中当当响了九下。她一动不动。不再有钟点,有日期,不再有时间和地点。在那边,羊羹已经结冻了;在那边,一座舞台上正在排演《罗莎琳德》,可是无人知道罗莎琳德躲在哪儿。在那边,一个人挺立在城墙上,向着火红的太阳举起纵横恣肆的双手。

“这一切您真的相信吗?”她说。

“事实如此,”他说。

他耸耸肩膀。

“从前,这并不显得那么不可思议。”

“有人应该还记得起您。”

“有些地方还提到这些事。但是,像在传诵一篇古老的传说。”

“您能从这扇窗子跳下去吗?”

他转脸盯着窗子看:

“我可能会受重伤,休养好长一段时期。我不是刀枪不入的。但是,我的身体到头来总会复原的。”

她身子一挺,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您真的以为您永远不会死?”

“就是我愿意,我也死不了,”他说。

“啊!”她说,“要是我认为自己长生不老!”

“怎么啦?”

“世界便是我的了。”

“我也这样想过,”他说,“那是很久以前。”

“为什么您不再这样想了?”

“我仍旧在这里,永远在这里,这点您没法想象。”

他头埋在手里。雷吉娜眼睛盯住地面,心中反复地念:“我仍旧在这里,永远在这里。”世界上有一个人敢于这样想,有一个人骄傲孤僻,竟然认为自己可以与世长存。“我以前常说: 我独来独往。我以前常说: 我遇到的男男女女,没有一个可以与我相比。但是,我从来没敢说: 我可以与世长存。”

“啊!”她说,“我愿意相信我在世界上永远不会腐朽。”

“这是一种天罚,”他说。

他望着雷吉娜:

“我活着,但是没有生命。我永远不会死,但是没有未来。我什么人都不是。我没有历史,也没有面貌。”

“有的,”她轻轻说,“我看到您。”

“您看到我,”他说。

他举手在额上抹了一下。

“能够什么都不是也就好了。但是,世界上总有其他人存在,他们看到你。他们要说话,你没法不听到他们,你就要回答他们,你要重新开始生活,同时又知道你并不存在。没完没了。”

“但是您是存在的,”她说。

“在这个时刻,我为您而存在。但是您存在吗?”

“当然存在,”她说,“您也一样存在。”

她抓住他的胳膊:

“您不觉得我的手在抓您的胳膊吗?”

福斯卡望着她的手:

“这只手,不错,但是它意味着什么呢?”

“这是我的手,”雷吉娜说。

“您的手。”

他犹豫片刻说:

“那您应该爱我。我也应该爱您。这样您在那里,而我又在您所在的地方。”

“可怜的福斯卡,”她说。

她又添了一句:

“我不爱您啊。”

他望了她一眼,慢慢地、全神贯注地说:

“您不爱我。”

他摇摇头又说:

“不,这不解决问题。您应该对我说: 我爱您。”

“但是您不爱我,”她说。

“我不知道,”他说。

福斯卡向她凑过身去,突然说了一句:

“我知道您的嘴是存在的。”

他的嘴唇紧紧压住雷吉娜的嘴唇,雷吉娜闭上了眼睛。黑夜崩溃了,黑夜来了已经几个世纪,也永远不会结束。从那天荒地老的年代,一种灼热的、野性的欲念落在她的嘴上,她沉浸在这一吻中。一个疯子的吻,在一个弥漫氨水气味的房间里。

“放开我,”她站起来说,“我该走了。”

福斯卡没有表示挽留她。

她一跨进过道门,罗杰和安妮就从客厅出来。

“你从哪儿来?”罗杰说,“怎么不回来吃饭?怎么不参加排演?”

“我忘了时间,”雷吉娜说。

“忘了时间?跟谁?”

“我不见得老是把眼睛盯在钟面上,”她不耐烦地说,“好像所有的钟点都一样长短似的!好像把时间算得分秒不差有什么意义似的!”

“你怎么啦?”罗杰说,“你从哪儿来?”

“我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安妮说,“有奶酪炸糕。”

“炸糕……”雷吉娜说。

她笑了。七点钟,炸糕,八点钟,莎士比亚。每件东西都有它的位置,每分钟都有它的顺序: 不要虚度,它们瞬息即逝。她坐下来,慢慢悠悠地脱手套。那边,在一个灰尘扑扑的石板地房间里,有一个人自认为与世长存。

“你跟谁在一起?”罗杰又问了一句。

“跟福斯卡。”

“你为福斯卡耽误了排演?”罗杰的语调表示无法相信。

“排演有什么了不起,”她说。

“雷吉娜,跟我说实话,”罗杰说。

他盯着她眼睛看,直率地说:

“发生什么事啦?”

“我和福斯卡在一起,我忘了时间。”

“这么说来,你也疯了,”罗杰说。

“我可愿意呢,”她说。

她向四下扫视一眼。我的客厅。我的小摆设。他躺在黄颜色的床上,在那个我已不存在的地方,他相信自己看到过丢勒(Albrecht Dürer14711528,德国画家。)的微笑,查理五世(Charles Quint15001558,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西班牙国王。)的眼睛。他竟敢相信这些……

“这是一个异人,”她说。

“这是一个疯子,”罗杰说。

“不,比疯子还奇异。他刚才告诉我说他是个长生不老的人。”

她带着轻蔑的神气观察他们。他们发愣了。

“长生不老?”安妮说。

“他出生在十三世纪,”雷吉娜说,声音不偏不倚的,“一八四八年,他在一座森林里睡着了,在里面待了六十年,后来又在一家疯人院住了三十年。”

“别玩这种游戏了,”罗杰说。

“他为什么不可以长生不老?”雷吉娜挑衅地问,“在我看来,这个奇迹并不比生与死更了不起。”

“唔!你爱这样想当然可以,”罗杰说。

“即使他不是长生不老,他可相信自己是。”

“这是一种典型的自大狂,”罗杰说,“这不比一个人自以为是查理曼大帝(Charlemagne742814),法兰克王国加洛林王朝的国王,对外扩张,战功显赫,建成欧洲庞大的帝国,后由罗马教皇加冕称帝,号为“罗马人皇帝”。)更有趣。”

“谁跟你说一个自以为是查理曼大帝的人不有趣?”雷吉娜说。

突然,她满脸怒容。

“你们以为自己就那么有趣吗?你们俩!”

“您不礼貌,”安妮说,声调有点恼火。

“你们就是要我像你们一样,”雷吉娜说,“我已经开始跟你们像起来了!”

她站起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把门在身后砰地关上。“我像他们,”她愤怒地说。小人物。小生命。为什么我不留在他的床上?为什么我怕了?我竟是这么一个胆小鬼?他走在路上,戴顶毡帽,穿件轧别丁大衣,谦虚卑恭,然而他想:“我是长生不老的。”世界是属于他的,时间是属于他的,而我只是只小飞虫。她手指尖轻轻抚摸桌上的水仙花。“假使我也相信自己是永存的。水仙的芳香也是永存的,还有我嘴上火辣辣的感觉。我是永存的。”她拿了水仙花瓣在手中搓。这没用。死亡存在于她的体内,这点她知道,也已接受了。还可以美上十年,扮演菲德拉(Phèdre,法国古典戏剧家拉辛作品《菲德拉》中的主角。)和克娄巴特拉(Cleopatra,古代埃及女王,莎士比亚、萧伯纳均有剧本写她。俗称埃及艳后。),在这些生命有限的人的心中留下一个苍白、日后也会剥落成灰的回忆,这些小小的抱负那时竟会使她感到心满意足。她拆下束发的别针,满头鬈发垂落在肩上。“有朝一日我要老的,有朝一日我要死的,有朝一日我会被人忘掉。当我想到这一切,有一个人却在想:‘我永远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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