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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尤恩《阿姆斯特丹》书摘四

(2011-11-01 10:2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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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出版社

译文好书

麦克尤恩

阿姆斯特丹

水泥花园

星期六

书摘

文化

分类: 书摘连载

麦克尤恩《阿姆斯特丹》书摘一

阿姆斯特丹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6126807/

邪恶、欺骗、背叛、罪孽、谋杀、奸诈…

一部无比精妙的作品

作者:[英]伊恩·麦克尤恩

译者:冯涛

ISBN:978-7-5327-5446-5/I.3180

出版时间:2011年7月

字数:98千

页数:252

开本:小32开

装帧:精装

定价:29.00元

 

又过了三个小时,弗农才再次得以独处。他在卫生间,边洗手边照着镜子。镜子里是他的影像,可他却并不能完全肯定。那种感觉,或者不如说那种非感觉,仍旧占据着他的右半脑,就像一顶箍得太紧的帽子。当他用手指摸索着头皮的时候,他都能分辨出那条边线,也就是分界线,左侧的感觉跟右侧已经不太对等,而变成了右侧的影子,或者不如说成了它的幻影。

他把手放在烘干器底下的时候,弗兰克·迪本走了进来。弗农觉出这个年轻人跟着他进来是有话要跟他讲,因为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一个男性记者是不太容易当着他总编的面,或者不如说宁肯不要当着他总编的面小便的。

“你瞧,弗农,”弗兰克站在小便器前面说,“今天早上的事我很抱歉,你对加莫尼的看法是完全正确的。我真是昏了头。”

弗农并没有从烘干器那儿转过头来,而是选择继续烘他的手,免得被迫直视那位正在撒尿的国际版副编。迪本事实上尿得正欢,简直有雷霆万钧之势。没错,如果弗农真要开掉什么人的话,非弗兰克莫属。此君眼下正在极有魄力地抖动全身,比正常甩动的时间恰恰多出了那么一秒,然后又加紧进行他的道歉。

“我是说,你不给他太多的版面是绝对正确的。”

卡西乌斯跃跃欲试了,弗农暗忖。他先要当上他部门的头儿,然后就要觊觎我的位置了。

迪本转向洗手池。弗农把手轻轻在他肩膀上一放,表示既往不咎。

“没关系,弗兰克。开会的时候我巴不得听到反对的意见呢,开会不就是为了这个嘛。”

“你这么说真是宽宏大度,弗农。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会对加莫尼示弱。”

亲亲热热地直呼其名也就标志着交换意见到此为止。弗农意在安抚地皮笑一下,就迈步来到走廊。琼就等在卫生间门口,拿着一摞信件要他签字。她后面是杰里米·鲍尔,杰里米后面是托尼·蒙塔诺,报社的总经理。还有个弗农没看清楚的什么人刚刚排在了队尾。主编大人开始朝他的办公室前进,边走边在信件上签名,一边还听着琼一一列举他本周的约会安排。大家都跟在他屁股后头。鲍尔说:“有关米德尔斯布勒的照片,我想最好避免上次咱们报道残疾人奥运会时招惹的那种麻烦。我想我们应该弄一张一目了然的……”

“我需要的是一张令人激动的照片,杰里米。我不能一个星期见他们两回,琼,那可不行。跟他说星期四。”

“我想能不能来点维多利亚式的高尚玩意儿,画一幅尊严堂皇的肖像画。”

“他就要远赴安哥拉了,他想在见过你以后就直接赶赴希思罗机场。”

“哈利戴先生?”

“我可不想要什么尊严堂皇的肖像画,哪怕是用在讣告上。我要的照片是要能清楚地看出他们相互咬伤的痕迹的。那好吧,他出国前可以来见我。托尼,你找我可是为了停车位的事儿?”

“我怕是已经看到他辞职信的草稿了。”

“我们肯定还是能找到一小块地皮的吧。”

“这些办法我们都想过了。维修部的头儿提出可以出卖他的停车位,作价三千镑。”

“我们不会因此有大肆煽情之虞吗?”

“在两个地方签字,在我标出的位置签首字母就行。”

“这没有什么煽情之虞,杰里米。这是我们必须履行的承诺。可是托尼,维修部的头儿根本就没有车呀。”

“哈利戴先生?”

“那个车位是他分内应得的。”

“给他五百镑。是这个数目吧,琼?”

“这个我还没时间去估算。”

“致各位主教的感谢信才刚刚开始打。”

“要是兄弟俩都争着在电话上讲话该怎么办?”

“对不起,您是哈利戴先生吗?”

“效果太弱,我要的是能讲故事的照片。花点工夫实地去弄总能搞得到,不要怕把手给弄脏,忘了?我说,要是维修部那家伙用不着停车位,就该干脆没收……”

“他们又要罢工了,就跟上次一样。所有的终端都会完蛋。”

“好吧好吧。你来决定,托尼。要么五百镑买下,要么终端完蛋。”

“我会叫图片部的人马上赶过来……”

“多此一举,直接把他派到米德尔斯布勒就得了。”

“哈利戴先生?请问您就是弗农·哈利戴先生吧?”

“你是哪位?”

唧唧喳喳的一群人暂停了一下,一个瘦小枯干、正在谢顶的男人挤上前来,他一身黑衣,上衣扣得紧紧的,用一个信封碰了一下弗农的胳膊肘,然后交到弗农手上。接着此人两脚叉开站定,用一种演讲式的单调语音读起他双手捧着的一张纸。“据本信纸抬头注明的、当事人户籍所在处之法庭授予我之权力,我特向你,弗农·西奥博尔德·哈利戴,宣读上述法庭之命令如下:居住于伦敦NW1区鲁克斯十三号之弗农·西奥博尔德·哈利戴,《大法官报》之主编,对于下文简称为本材料之禁印内容,不得发表或提供他人发表,不得通过电子或其他任何媒介传播或者散布,不得在印刷品上进行描述或提供给他人描述,也不得描述本命令之性质及条款;前述之材料具体为……”

那个瘦子笨手笨脚地翻过一页,与此同时,主编大人、主编秘书、国内版编辑、国际版副编以及总经理全都朝那位法警俯身下去,静候下文。

“……所有有关居住于卡尔顿花园一号之约翰·朱利安·加莫尼先生之肖像素材,不论是照片之复制,抑或其他各种复制方式,是镌版、绘制还是其他任何方式……”

“加莫尼啊!”

每个人都立马开讲,身穿小了两号衣服的瘦子那词藻华丽的最后挥洒也就湮没无闻了。弗农抬步朝他的办公室走去。这些条文面面俱到,可是跟加莫尼扯不上干系,毫无干系。他走进办公室,一脚把门踢上,拨了个电话号码。

“乔治,你说的那些照片是加莫尼的。”

“在你到我这儿来之前,我一概无可奉告。”

“他已经送达了一纸禁止令。”

“我跟你说过它们火爆得很,我想你的公众利益的论点是不容辩驳的。”

弗农刚挂上电话,他的私人电话就响了,是克利夫·林雷。弗农自从参加完葬礼就再没见过他。

“我需要跟你谈件事儿。”

“克利夫,对我来说这可真不是最好的时机。”

“这我知道。可我需要见你一面,事情重要。今晚你下班后如何?”

老朋友的话音中带着沉重,弗农不忍心就这么把他给打发掉。尽管如此,他还是三心二意地推托。

“今天真是焦头烂额……”

“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事情重要,真的重要。”

“那好吧,今晚上我要去见乔治·莱恩。我想我可以顺路去见你一面。”

“弗农,感激不尽。”

挂上电话后,他有那么几秒钟为克利夫的态度感到纳闷。那么急迫又那么意气消沉,简直如丧考妣,同时又相当郑重其事。显然是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他不禁开始为他的刻薄促狭感到脸红。在弗农的第二度婚姻破裂的时候,克利夫的表现可真够朋友;在所有的人都认为他纯属浪费时间的时候,又是他鼓励他去竞聘主编的宝座。四年前,弗农因为感染了一种罕见的脊椎病毒,缠绵病榻,克利夫几乎每天都来看望他,给他带来无数书籍、音乐、录影带和香槟。一九八七年弗农失业了好几个月,克利夫一次就借给他一万镑。两年以后弗农才无意中发现,那笔钱是克利夫自己从银行现借的。可事到如今,当他的朋友需要他的时候,他弗农却表现得像头猪。

他把电话拨了回去,可是没人接听。他正打算再拨一次的时候,总经理带着报社的律师闯了进来。

“你掌握了一些加莫尼的材料,却瞒着我们。”

“绝对没有,托尼。显然是有什么东西散播了出来,他惊慌失措了。该派个人查查他是不是还给别的什么人送达了禁止令。”

律师道:“查过了,就咱们一家。”

托尼颇表示怀疑,“你真的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简直晴空一声霹雳。”

接下来还有更多此类表示怀疑的问题,弗农一概坚决否认。

准备离开前,托尼又郑重道:“现如今,你不会背着我们擅自做任何事儿吧,弗农?”

“你了解我的。”他说着还故意眨了下眼睛。那两个人一出门,他就抓起电话,刚开始拨克利夫的号码,就听见外面的大办公室里一阵喧哗。他的门被一脚踹开,一个女人冲了进来,后面跟着琼,朝天转着眼珠子对总编表示同情。那个女人在他的办公桌前一站就开始淌眼抹泪,手里还握着一封揉皱了的信——这就是那位患有阅读障碍症的文字编辑。很难听明白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过弗农听明白了她一再重复的那句话。

“你说过你会支持我的,你许诺过的!”

当时他是不可能知道的,事实上,这个女人闯进门之前的那一刻,就是他单身独处的最后机会了。直到当晚的九点半,他才离开办公楼。

 

莫莉过去常说,她最喜欢克利夫那所宅子的地方就在于他在里面住了那么长时间。早在一九七〇年,他的大多数同龄人都还在租借屋里暂时栖身,就连购买第一套半地下室的单元也还要再等上几年,克利夫却从他一位富有却没有子嗣的伯父手里继承下一幢巨大的拉毛灰泥粉饰的别墅,别墅的三四层还特意打通了一个两层高的艺术家工作室,工作室巨大的弓形窗户朝北俯瞰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斜屋顶。为了跟时代潮流和自己的青春年少保持一致——他才刚满二十一岁——他把外墙漆成了紫色,室内塞满了他的朋友,大都是音乐家。颇曾有些名流在这儿过往,约翰·列侬和小野洋子在这儿待了一个星期。吉米·亨德里克斯待了一晚,而且可能就是此君引发了那场烧毁楼梯栏杆的小火灾。七十年代渐渐逝去,这幢宅子也安静了下来。朋友们仍旧会留下过夜,不过最多待上个一晚两晚,而且再也没有人睡地板了。拉毛灰泥的粉饰又回复了奶油色,弗农在那儿当了一年的房客,莫莉待了一个夏天,一架三角钢琴抬进了画室,书架也打制了起来,东方地毯盖上了经纬毕露的旧地毡,好多件维多利亚时代的家具搬了进来。除了几张旧床垫以外,极少再有什么东西被搬出去,这一点肯定也是莫莉喜欢看到的,因为这个宅子就是一种成年生活的历史,它记载了趣味的变迁、激情的消减和财富的累积。伍尔沃思出品的最早一批餐具仍旧跟真正的古董银器摆放在同一个厨房抽斗里。英国和丹麦印象主义画家们的油画,跟克利夫早期几次非凡成功以及著名摇滚音乐会的褪色海报不分彼此地悬挂在一起——披头士在谢伊体育场、鲍勃·迪伦在怀特岛、滚石在阿尔塔蒙特的盛大演出,有些海报比那些油画还值钱。

到了八十年代早期,这儿成了一位年轻、富有的作曲家的家——那时候他已经为戴夫·斯皮勒红极一时的影片《月亮上的圣诞节》谱写了音乐。于是克利夫在志得意满之时就会觉得,有某种特别的尊贵,似乎正从阴沉沉的挑高天花板上降落到巨大臃肿的沙发,以及所有那些在洛茨路购买的既算不得垃圾也称不上古董的家什上。等到有一位精力充沛的女管家开始专司维持秩序的时候,这种俨然的感觉也就愈发俨乎其然了。那些还算不得垃圾的家什蒙了尘或是抛了光,开始显得像是真古董了。最后一批房客星散之后,这幢宅子里的寂静也就如手工打磨般精细了。也就几年的时间,克利夫就经历了两场闪电般的婚姻,既没留下子嗣,简直就像是毫发无损。曾跟他有过密切交往的女性全都住到了国外。现在交往的苏茜·马塞兰住在纽约,即便是回来也从来待不长。岁月的流逝与所有的成功收窄了他的生活,使他只为更高的目标而活;他正变得不再那么热情洋溢,反而对他的隐私谨小慎微。目前,还从未有传记作家和摄影师受邀进入这幢宅子,而克利夫利用朋友相聚、情人幽会或者大开派对的间隙就能灵感突发写出一个大胆开头、甚至一首完整歌曲的日子也早就一去不复返了,敞开大门大宴宾客的时代永远不再了。

不过,弗农仍旧乐于来访,因为他自己的成长过程就有很多是在这里经历的,他对这里的记忆也都是甜蜜的: 众多女友,各种毒品,狂欢之夜,还有在宅子后面的一个小卧室里通宵达旦地工作。思绪又回到了那个打字机和复写纸的时代。即便是现在,当他步出出租车,登上大门的阶梯时,他再度体验到,虽说只是似是而非地体验到一种现如今已经再也无从体验到的感觉,一种真诚的期望,一种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感觉。

克利夫打开大门的时候,弗农并未看出他脸上有什么忧虑或是危机的直观表情。两位朋友在门厅相互拥抱。

“冰箱里有香槟。”

克利夫取来酒瓶和两个杯子,弗农跟着他上了楼。宅子里有一种关门闭户的气氛,他猜想克利夫已经有一两天足不出户了。半掩的门后显出卧室的一团凌乱,他在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时候会把女管家关在门外。工作室的状态更加强了这种印象。草稿纸铺满了地板,脏盘子、杯子和红酒杯散落在钢琴、键盘和迷笛电脑周围,克利夫有时候利用它来完成管弦乐编曲。空气让人觉得闷气而又潮湿,仿佛已经被反复呼吸过很多次。

“对不起,太乱了。”

他们俩一道把扶手椅上的书和纸张清理了一下,然后端着香槟坐下来促膝闲谈。克利夫把他在莫莉的葬礼上跟加莫尼的遭遇告诉了弗农。

“外相当真说了‘滚你娘的’?”弗农问,“这倒可以用在日志里。”

“正是,我正尽可能不挡任何人的道儿。”

既然话题扯到了加莫尼,弗农就讲了当天上午他跟乔治·莱恩的两次交谈。这本该正对克利夫的口味,可他对于照片和禁令竟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好奇,像是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事情刚一讲完他就站起身来,重新把酒满上,预示着要改变话题的沉默相当沉重。克利夫把酒杯放下,一直走到工作室的尽里头,然后又踱回来,轻柔地按摩着左手的手掌。

“我一直在想莫莉的情况,”他终于开口道,“她死的那种方式,死亡的神速,她的无助,她是多么不想以那种方式死去……就是我们之前一直谈论的那些事。”

他欲言又止。弗农啜着酒,等他的下文。

“唔,事情是这样,我刚刚也受了一点小惊吓……”说到这里他提高了下嗓音,意思是弗农无需对此表示关切,“也许什么事儿都没有。你知道,就是那种大半夜吓得你冒汗,可到了大白天又显得荒唐可笑的念头。我想谈的不是这个。几乎可以肯定没有任何事,不过我现在就提出我的请求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就假设我确实已经身患重病,就像莫莉那样,我开始走下坡路,开始犯下各种严重的错误,就比如判断失误啦,连各种东西叫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忘了我是谁,就是这类的状况。我想确保到时候有人能帮我做个了断……我是说,帮我结束生命。特别是如果我真到了自己都无法做出决定,或者无法实施我的决定的地步。所以,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我想请求你,我相交最久的老友,如果真到了你觉得该走那一步的时候,你能帮我做个了断。就像如果我们能做得到的话,我们会帮助莫莉一样……”

克利夫拖着步子走开了,被弗农的目光弄得有点仓惶失措,弗农举着酒杯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就像是酒喝到一半被原地冻住了一样。克利夫大声清了清嗓子。

“这个要求是够奇怪的,我也知道。在这个国家里这还是违法的,而且我也不想置你老兄于法律的对立面,当然这是在假设你会答应我的请求的情况下。不过果真到了那一步,还是有办法,也有地方可以付诸实施的,我求你能把我弄上飞机,运到那里。这个责任非同小可,我只能求助于你老兄这样的密友。需要强调的一点是,我并非是在恐慌之类的状态下说这些话的,我已经反复考虑过了。”

然后,由于弗农仍旧悄没声地坐着,不错眼地盯着,他又多少有些尴尬地加了一句:“喏,就是这么回事。”

弗农把酒杯放下,挠了挠头皮,然后站起身来。

“你不想谈谈你受的那点小惊吓吧?”

“绝对不想。”

弗农瞥了一眼手表,和乔治的约会要迟到了。他说:“喏,你瞧,你要我做的事可是非同小可,这可得考虑考虑。”

克利夫点了点头。弗农朝门口走去,走下楼梯。在门厅里他们俩再度拥抱。克利夫打开大门,弗农迈步走进户外的夜晚。

“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是该这样。多谢你特意过来。”

两个人都意识到,这个请求的性质、它所具有的亲密性以及对于他们之间友谊的自觉反映,已然暂时造成了一种让人挺不舒服的感情用事的亲近感,对此最好的处理方式还是在分手时不要再多说什么。弗农快步走到街上想叫辆出租车,克利夫则回到楼上,回到他的钢琴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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