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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边淳一《魂断阿寒》书摘八

(2011-09-14 16:4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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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出版社

译文好书

渡边淳一

魂断阿寒

青春爱情

自传性作品

书摘

文化

分类: 书摘连载

渡边淳一自传作品  《失乐园》前的青春世界

华丽浪漫之爱物语 已逝青春之安魂曲

渡边淳一《魂断阿寒》书摘一

 

《魂断阿寒》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6541637/

这是一个感伤的青春爱情故事 这是一枝早凋的美丽玫瑰

作者:[日]渡边淳一

译者:文洁若季丽晔

ISBN:978-7-5327-5508-0/I.3223

字数:180千

开本:A5开

装帧:平装

定价:32元

出版时间:2011年8月

 

三天后的晚上,纯子又来了。那天也下着阴冷的雨,纯子还是没有打伞。

浦部傍晚时分上街去了,所以不在家,开门的是他的妻子知子。

“老师回来后,您可以把我的画给他看吗?”

纯子从布包里取出两幅画。

“我可以交给他,但是他会不会看就不知道了,他上次就已经拒绝你了啊。”

“我知道,总之我把画放在这里了。”

知子明白这名少女是很执拗的个性。

“那我就先收下了。”

“请您也劝劝老师看我的画吧。”

纯子说完这句稍微有点蛮横的话,转身走入雨中。

第二天的下午浦部看了少女的两幅画,分别是六号尺寸和八号尺寸的油画。六号尺寸画的是餐桌上的鲱鱼,八号尺寸画的是玫瑰花。这两幅画虽然着色还欠些火候,但整体构图和形态把握已能够抓住关键,浦部认为她只要踏踏实实练习一下素描就会有长足的进步。

少女的绘画功底给浦部带来了触动,但还没有强烈到让他回心转意的地步。

五天之后的星期五的下午,纯子第三次登门拜访。此时浦部正在为秋季的个展创作二十号尺寸的风景画,虽说是风景画,却不是把某处的实景搬上画布,而是抽象地描绘风景留在头脑中的印象。

浦部习惯每天中午起床,利用下午的时间画画,晚上和朋友一起喝酒聊天,直至深夜才就寝。那天他也和往常一样下午开始画画,已经画了将近两个小时。正当他准备对画进行细节部位的处理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老师。”

由储物间改造成的画室一头与厨房相连,另一头有一个宽度将近一米的出口通向外面。浦部回头看去,出口的门半开着,一个少女探进头来。

“是你……”

“我可以进来吗?”

纯子这么问的时候,人已经走了进来。她这次也是穿着雨衣而来,但是不像上次那样头发被淋湿,透过雨衣领口可以看见里面的校服。

“你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对不起。”

纯子吐了吐舌头。

“上次我来的时候看到这边也有一个出口。”

“上次?”

“带画来的那次,我在外面仔细观察过。”

“你坐吧。”

平时作画中途被打扰,浦部肯定会发火的,但这次对方是个小女孩,他没有办法狠心训斥她。

“我把画还给你。”

“您看了我的画吗?”

浦部从画室窗边竖放着的几张画中取出纯子的画。

“你画得不错。”

浦部本想夸赞她,一个初中生能有这样的绘画功底算是出类拔萃了,但是犹豫着没有说。

“那您能教我画画吗?”

纯子说着脱去雨衣,露出里面的校服。

“你还年轻用不着着急,等再大一点开始学也不晚。”

“但是现在不开始学不行啊。”

“为什么?”

“我很急。”

“急什么?”

纯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

“我还会来的,直到老师答应为止。”

“这样我很为难,而且你不是还要上学吗。”

“我可以逃学。”

“你今天也是逃学到我这边来的吗?”

纯子看着浦部的眼睛点点头。那一瞬间,浦部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眼前这名少女已经是一名成熟女性了。

“总之这件事以后再考虑吧。”

浦部嘴上敷衍着,但内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他一个刚刚三十出头,只是在小地方有点知名度的年轻画家,如果收弟子会让人觉得妄自尊大。但仔细想想,其实也就是指导学生画画而已,并不是什么不合情理的事情,况且现在也有不少人自己开绘画培训班赚钱谋生。他之所以迟迟不肯答应,是因为最初他已经一口回绝少女,说什么决不收女学生,如果现在马上改口会丢了面子。

“那我以后隔几天来一趟可以吗?”

纯子似乎看透了浦部的心思。

“你要过来倒也无妨……”

“请老师您多多指教。”

纯子连忙低头行礼,然后看着画架上的那幅画问: 

“这幅画什么时候完成呢?”

“这是为秋天的个展准备的,但也可能在个展之前的某个展览会上展出。”

“我也想展出自己的画作。”

“你只要努力一下肯定没问题。”

“真的吗?”

纯子朝浦部坐着的圆椅子靠过去。

“你可以试着在秋季的北海道画展上展出自己的作品。”

“真的吗,我好开心!”

画室只有十平方米大,摆放画架和小型煤油暖炉后,几乎没有多余空间了,再加上靠墙竖放着一圈画板,两人坐着的圆椅子之间仅仅相距一米。

浦部感到有点不自在,在狭小的密室里与少女独处让他感觉窘迫。他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于是在心里对自己说,身边这个女孩只不过是一个梦想成为画家的十四岁初中生,她还没有意识到男女有别这个问题。

然而自我暗示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让他更加意识到,身边之人是一个身穿校服的妙龄少女,这让他愈发心神不宁。少女身上深蓝色的冬季制服是水手服的款式,领口处垂着白色的丝带,胸前绣着代表道立女中的三条山形白线。她的面庞呈现出青春期特有的苍白与稚气,不过当她沉思或凝视时,面孔上会一闪而过成年女性才有的成熟与妩媚。

对于年过三十,妻子只比自己小一岁的浦部来说,纯子稚气的模样极富新鲜感。

“我去泡茶。”

浦部想要打破窘迫的气氛,于是站起身。

“不用了,老师。”

“为什么?”

“您夫人在厨房里吧?”

纯子看了一眼通往厨房的那道门。

“她应该在饭厅。”

“您不用招待我,我是瞒着您夫人进来的,所以不想让她知道我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浦部心想,如果让妻子知道自己让只见过一面的少女从后门进到画室里,她肯定会怀疑。就算告诉妻子她是自作主张进来的,也消除不了异样的感觉。

“我只要看看您的画就行了。”

纯子随意拿起靠墙放着的画板仔细端详。浦部凝视着她看画时的姿态,想到此刻两人独处的时光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不禁觉得非常愉悦,但同时也感到一丝不安。

 

 

从那年的六月开始,纯子开始正式来浦部家里学画画。每周两次,课时费按照个别指导的一般价位支付。

正式拜师的时候,纯子的父亲来浦部家里拜访他。浦部这才知道纯子的父亲是在儿童文学领域造诣颇深,很有名望的教育家。为此浦部有点沮丧,但是他安慰自己反正我教的学生是纯子,和她父亲没有任何实际关系。

浦部曾经跟妻子知子说绝对不教女学生画画,现在却改了主意,所以知子用稍带讽刺的口吻调侃他:“你也是个善变的人啊。”

“父女两人都那么恳切地拜托我,我没办法推辞呀!”

浦部故意用无奈的语气说,知子也就不再嘲笑他了。但妻子的那句调侃让浦部心中有了一点小小的愧疚。

一开始浦部打算先教纯子素描,这是因为纯子已经在整体构图和形态把握方面有功底了,只要把基本功打扎实就能有很大的进步。但是纯子不喜欢色彩单调、枯燥无味的素描。课堂上她还能照着人体雕像认真地练习素描,但是回家后就不愿意反复练习了。

“让我画一些难度大的画吧。”

从第二回上课开始纯子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但是浦部一直没有答应,直到半个月后他才同意让纯子在画布上作画。表面上看是浦部按照教学的步骤命令纯子这样做,其实他是担心如果继续强迫纯子画素描她会不再来了。

一个月后,纯子缠着妈妈把自家面向大路的十几平方米的房间改造成画室。她就在这个房间里作画,画好后拿给浦部看,听他点评。

纯子每次去浦部那里的时候依旧从后门进去,把那扇小门打开一半,喊一声“老师”后再进来。她的声音既不欢快也不低沉,而是年轻女孩少有的平静无抑扬的音调。

每逢纯子要来的日子,浦部在画室里会时不时地看表,心想她应该快来了吧。这样想着,他会忽然坐立不安,没法集中注意力。他在脑中想象着她会带什么样的画作来,会和自己谈论些什么,每次想象的最后,脑中的画面必然会定格为少女校服下的胴体,这是刚刚步入中年的浦部内心隐秘的甜蜜幻想。

不知纯子是否窥探出了浦部的心思,夏季来临后,纯子会常常抱怨天气闷热,然后解开校服领口的丝带和胸前的纽扣。敞开的领口处露出的微微隆起,显示出她正由少女慢慢变为成熟的女性。浦部为了不让自己的视线停驻在她的胸部,有意退到她的身后,却看到纯子因为屈身向前靠近画布作画,校服的背部滑了上去,露出了下面白色的内衣。后来纯子开始使用油画颜料时,她每回作画之前都要换上沾上颜料也不心疼的衬衫,而她总是当着浦部的面,毫不在意地换装。

只要和纯子独处一室,无论是和她面对面,还是退到她的身后,浦部都躲避不了纯子青春的身姿带给他的巨大冲击。

浦部担心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自己会失控。自己和纯子是师徒关系,自己三十二岁,纯子才刚十四岁,整整相差了十八岁。她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况且自己是有妻子的,这样的状况下自己不可能与纯子发展男女关系。妻子知子毫不介意他们在画室这样的密室里独处,肯定是因为她觉得不可能会发生问题。浦部一再告诫自己,纯子只是个稚嫩的孩子,不可能成为恋人。然而他的自我告诫正说明,他潜意识里已经把纯子当成一个女人来看待了。

和纯子共处一室让浦部觉得非常痛苦,纯子只是把他当成老师,听话地按他的指导画画,她这种柔顺的态度反而成为浦部精神上的沉重负荷。她如果年纪再小点,或者再大点,无论哪种情况都比现在这样要好办,就是这种不大不小的青涩年龄让浦部备受折磨。

不过痛苦归痛苦,浦部并不愿意结束他们之间的师生关系,因为和纯子每周两次的共处时光已经令浦部无法割舍。

八月份时,暑假已过了一半,纯子为了参加秋季的北海道画展,开始进行生平第一次大制作。画作的题目定为《酸浆与日记》,以纯子头脑中的形象为绘画素材,描绘少女不安定的内心世界。

开始创作之后,浦部每回都亲自到纯子家进行指导。就这样,本该是学生到老师家上门求教的个人指导颠倒了过来。

九月底作品完成了。这是一幅F4号大小的静物画,既非抽象也非超现实的画风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了少女梦幻般的心灵世界。

“我想参展是没有问题了。”

以浦部的眼光来看,作品还略有一些稚嫩和构图上的瑕疵,可是作为十五岁少女的作品来说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就算不能获得特别的奖项,入选是肯定没问题的。

浦部的预想完全正确。

纯子的《酸浆与日记》入选了十月初的北海道画展,被悬挂在M百货店六楼的展览大厅的墙壁上。札幌的一家报社以《最年少的女画家》为题,登载了纯子身穿校服面向画布作画的照片,报社还向指导老师浦部征询他对作品的评价。

浦部想了一会儿,整理好自己的思路后评价道: 

“她极具天赋,是女画家中的新星,前途不可限量。”

 

纯子得知自己作品入选时开心极了。那天傍晚,她直奔浦部家而来。

“我入选了!”

纯子气喘吁吁地扑进浦部怀里。

“太好了!”

浦部紧紧抱住怀中的纯子,她年轻身体的触感让浦部慌乱无措。但是纯子在他双臂的环抱中只待了短短一小会儿,就马上蹲下身子溜出来,用极其欢快的声音说: 

“我们去喝点烧酒什么的庆祝一下吧。”

那天晚上,浦部带纯子到薄野的一家名为“阿扎米”的酒吧。

酒吧位于银行的旧砖墙和咖啡馆之间一条窄胡同的尽头。进门右手边有一个“く”字形的吧台。左手边并排有四个不大的包厢,只能勉强坐下四人。

店里有一个名叫瑛子的三十岁上下的老板娘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招待。这里是浦部这样的画家、文学青年以及当地的报社记者经常聚集的场所。

浦部和纯子并肩坐在吧台边,点了两份兑水威士忌。

“喝过吗?”

“喝过一点点……”

浦部担心纯子不能喝酒,但是她毫不在乎地端起酒杯凑到嘴边,先闻了闻酒的芳香,然后喝下去。

周围的客人里有两个浦部认识的男人。一个姓宗,是个杂志编辑,空余时写点小说;另一个姓首藤的是报社记者。他们看到浦部带来如此年幼的长发美少女,都吃惊地瞪大眼睛,用胳膊肘捅了捅浦部,问他: 

“这女孩子是谁呀?”

“到我这里学画画的女孩子。”

“是吗……”

两人从浦部旁边探出身子,直勾勾地盯着纯子的侧脸看。浦部看到这两个男人被纯子吸引,既感到得意又有点不安。

“挺正点的嘛。”

“打算从现在开始调教吗?”

两人故意说些粗俗的话,浦部担心纯子听见会生气,她却一副完全没有听见的样子,任凭那两个男人放肆地盯着她看,气定神闲地喝着威士忌。

“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吗?”

“以前姐姐带我来过一次,我很喜欢这里。”

纯子两手捧着酒杯,用新奇的眼光看着面前摆放酒瓶的柜子。然后点播了一首叫做《黑暗星期日》的歌曲,随着旋律哼唱起来。

浦部看到纯子愉快的样子放下心来,但是那两个男人还时不时地往他们这边瞧,让他静不下心。

“我们回去吧。”

一小时之后,当喝完第二杯威士忌时,浦部提议回去。

“这么快就回去吗?”

纯子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可是浦部已经站起身。

从“阿扎米”出来时,从空中降下的雨水中混杂着雪珠。

浦部穿好外套撑开伞,让纯子躲在自己的伞下。已经九点多了,灯光昏暗的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几个喝醉酒的人踉踉跄跄地走在路上。

“你该回家了吧。”

“那老师您呢?”

“我没关系,你再晚回去的话不好吧。”

“老师您不用担心我。”

“那么我们再去下一家吧。”

纯子躲在浦部的伞下,两手插在口袋里点点头。他们往北走过电车轨道,来到狸小路的二号街道。穿过胡同和大马路后他们来到一家酒店,门口挂着印有“炉畔”字样的灯笼。店内有一个两平方米大小的地炉,木板墙和天花板上悬挂着老旧的煤油灯、蓑衣和防滑套鞋。

“这里没有威士忌。”

“清酒也可以。”

纯子举着大口酒杯,让浦部帮她倒上酒后喝起来。

“你爸爸好像挺凶的。”

“他老是摆出父亲的架子。”

纯子借着店内灯笼的光亮四下打量。四周发黑的木板墙上挂着几块薄木片,上面用黑墨水写着鲱鱼、鲽鱼、远东多线鱼、盐汁鱼露等字样。

“你母亲脾气好吗?”

“她很和善。”

“你除了有哥哥姐姐外,还有……”

“还有弟弟。”

“哥哥在做什么?”

“他是北海道大学的学生。”

浦部和纯子聊着天,对于自己带年仅十五岁的小女孩来酒店喝酒,他感到有点不安。

“你姐姐呢?”

“我姐去年从女中毕业后就工作了。”

“只有你一个人喜欢画画吗?”

“我姐喜欢写诗,只有我一个人喜欢画画。”

浦部不断地往纯子喝光的酒杯里倒进酒,而她也不推脱,倒多少就喝多少。浦部见她喝了这么多却还没有醉,心想可能是酒劲儿还没上来,但是照这么喝下去,肯定会一下子醉倒的。浦部一面担心,一面又情不自禁地想象纯子喝醉酒的模样。

然而此刻,纯子头脑里思索的却完全是另外的事。

“老师,我真的有画画的才能吗?”

“当然有。”

“比老师认识的任何人都更有画画才能吗?”

在昏暗的光线里,纯子直直地凝视着浦部。

“嗯……”浦部有点迟疑。

“请您明确地对我说有。”

“有。”

“太好了。”

纯子总算放下心来的样子,一口气喝干酒杯里的酒。

那天浦部把纯子送回家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她家周围除了五十米开外有一盏路灯,其余没有任何灯光。隔着狭窄的小路能看到对面学校里的树丛,堤坝那边传来因秋雨连绵而涨水的丰平河的水流声。两人在门口停住脚步,面对面站着。

“你父亲不会生气吧。”

“如果他生气了,您有什么法子吗?”

“不,我没什么办法。”

“悄悄溜回家我最拿手了,那么再见了。”

纯子说完扑哧一声笑了,然后灵巧地转过身,跑进装有小型门灯的玄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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