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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伦斯·布洛克《小城》连载二

(2010-03-10 16:5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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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出版社

译文好书

劳伦斯·布洛克

小城

连载

文化

分类: 书摘连载

劳伦斯·布洛克《小城》连载二

    他是在嗜酒者成年子女协会中见到她的,听她用挖苦的口吻跟与会者一起分享她与父母相处的经验。他猜她是一个演员、深夜俱乐部的女歌手(至少也是到处去试戏的女招待)、在外外百老汇偶尔客串,在兼差演员工会中登录过名字。她也许还配过音,因为她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低沉的嗓音,点缀着酒精与烟草的风尘气,感觉起来就像是滴着蜜的砂纸。

    她这个人挺有型的,这倒不是说她很美。她的五官太过强烈了,组合起来不够秀气,脸型的棱角也尖锐了一点。她动人心弦,主要是因为她落落大方,散发出一种朝气,不管在哪种地方,能量都能灌满整个房间,让你不得不注意她、盯着她看。这种特质是假冒不来的,不管上几个演员训练班都没用,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但她就是有。

    “这是因为我是狮子座的缘故。”她解释说。“我的太阳宫跟其他几颗行星,都落在狮子座,天生就该当演员,成为大家注意的焦点,但我完全没有朝这个方向发展的意愿。谢天谢地,否则这会是怎样的生活?”

    她生在布鲁克林区,在长岛长大,大学在宾州念,年纪轻轻就结婚,年纪轻轻就离婚,接下来的十几年,都住在格林威治村。先是在格林威治街上,一栋战后盖好、丑得没法看的白砖公寓里,租了一间单居室套房,七年前,搬到查尔斯街上的这栋褐石整层式公寓,一直住到现在。

    “一般的工作,我差不多都做过。我最想继续做下去的工作,是帮一个年轻的摄影师当助理,他人真的很好,但病得太重了,没法工作。然后我到继续教育学校上了几门课,你可能不相信,我真的找到了我人生的目标。没过多久,我就拿到房屋中介执照,进了这一行。这个地方是我第四件的承租中介。我不知道带多少人去那种比鸡窝大不了多少的房屋,也做了不少转租的业务,但是,直接承租的,这还真是第四个案子。我第一眼见到它,发现这是一栋褐石公寓,然后又知道它是受到租金稳定政策的保护,租金绝对不会调涨,我知道,我不可能把它让给跟我不相干的顾客。我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办法让那对很甜的小夫妻觉得,这个产品对他们来讲完全不合适;接下来就是替自己填申请表,赶紧租下来。我因此被开除了,因为我犯了这行的大忌,但管他妈的呢,我终于找到梦寐以求的公寓。你猜我花了多少时间就找到新工作?五分钟。”

    Small Town那天聚会之后,他们俩找了间星巴克喝咖啡继续聊。幸好有这一段,否则他们永远不会有认识的机会,因为从此之后,她再也不去嗜酒者成年子女协会了。她跟他说,硬要她去那种地方,实在是太无趣了。他可以理解这点,但也不免怀疑:其实她是要避开任何会让她直面她自己与酒精的关系的活动,他觉得在饮酒方面,她自己肯定是有点问题的。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还控制得住——一般人和清醒的酒鬼在一起时都能控制住的——但有一次,她略微跨过警戒线,他就发现了她眼神细微的变化与五官些许的扭曲。

    别弄错了,他的工作是帮她清理公寓,不是对她作道德评价。也许有一天,他还会在嗜酒者互诫协会中遇见她: 可能,她已经戒酒成功了,也许还困在酒精之中。管他的呢,反正她现在的情况不错,至少,她觉得这样还成。

    然而,到底她的未来会怎样,从她的起居室的状态可猜不出。今天早晨肯定不行。

    这不就是他涉入的起点吗?他帮她打扫公寓、洗杯子、清理烟灰缸,把她的脏衣服放进浴室的洗衣篮、把各式各样的东西归放原位。但他就是找不到那只土耳其玉兔——难道她把它带到床上去了吗?那玩意儿是石头雕成的,抱着睡也不会太舒服吧——他把新鲜的谷粉放进小碟子里,野牛跟熊,一边一个放好。他把垃圾打包,提溜到楼下,放进后院的一个垃圾筒中。接着清理浴室,刷洗洗脸盆、马桶,还有那个旧浴缸。不知怎的,这活计总会带给他说不出的满足感。他第一次帮人洗马桶的时候,差点没有吐出来;但人总是会习惯的,这些日子,洗马桶让他很有成就感。这还真是奇怪。这是大家都会有的毛病,还是同性恋特有的怪癖?

    终于清理完客厅、厨房、浴室跟她用作工作室的小房间了。他拿出吸尘器,感觉有些迟疑。他走向卧房,把耳朵贴上去,转了转门把,房门开了。

    里面很暗,但厚重的窗帘缝里,还是透进一些光线,让他勉强可以辨识出房间另外一边的那张床上她的身形。他叫她的名字——“玛丽琳?”——声音控制得宜,如果她半睡半醒的话,一定会注意到他的呼唤;如果她睡得很熟,也不会把她吵醒。显然她睡得很熟,一点动静也没有。

    该不该开吸尘器呢?如果不开的话,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卧室原封不动,整间公寓也没有吸尘。噪音可能会把她吵醒,但也许她也该起床了,也许她跟人约好了也说不定。既然她能把内衣丢得全客厅都是,把野火鸡的酒瓶打开,任凭酒香散到空气中,那么,忘了设定闹钟就没什么好意外的了。说不定现在有个华尔街新贵,正在豪华大厅踱步,脚踝都快走断了,等着玛丽琳带他去参观梦想中的豪宅。

    他铁了心,把那部旧胡佛吸尘器的插头插上,启动开关。如果她还是呼呼大睡,很好,表示她需要睡眠;如果,她因此而醒来,更好。

    他还记得她发现他靠什么过日子的时候,有多兴奋。“这是一份恢复性的工作。”他解释说,“有意愿的话,其实可以当成终生的事业。我只要把我的工作逐步发展成一家服务社,开一家清洁公司就行了。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未免复杂了一点。我希望我的日子简单些。我赚的钱还过得去,房租低,拿现金,工作结束之后,有足够的时间参加下午的康复聚会。”

    “但是,到妓院去打扫……”她说,“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就那么回事?你帮某个人打扫,他觉得你做得不错,就把你介绍给另外一个人。”

    “所以,刚巧有一个妓院老板到酒吧喝酒——”

    “差不多,倒过来就对了。”

    “那些人是什么样子?那些女孩?”

    “说她们是女人可能比较合适一点。说真的,我没见过什么人。有一次,我到那里去安排点事情,顺便拿钥匙,倒瞥见过一两个女人。没什么特别的,我不知道怎么说,女人就是女人啰。”

    “她们都穿什么衣服?”

    “拜托,我哪注意到那么多?跟我说话的那个,我猜她是经理——”

    “老鸨。”

    “应该是吧。四十到四十五的样子。如果在街上碰到她,我会以为她是美容师。”

    “真的?”

    “也满像,你知道的,那种行政秘书,或是展览室经理。不是印象中很俗艳的那种,而是充满自信的中年妇女。”

    她问了好些问题,最后,她问他说,帮不帮一般人清理房间,“像我。”她说。

    他说,“一般人?”扬起一边眉毛。他说,他的确有一两个个人顾客,一个星期帮他们清理一次住处,但是,一天不能超过一个。在他们离开星巴克的时候,他已经把她排进每周服务的名单里面了。

    他打扫的时候,她多半出去了,只是偶尔在家。有的时候,她坐在桌前工作,电话与电话之间的空档,他们就聊两句。在街上,他们也碰过一两次。她对自己的感情生活很是不屑,总用一些怪话去描述,有时会问他对她的发型有什么看法。(他刚见到她的时候,她是一头油光亮丽的枣红色头发,及肩长度;两个月前,她把它剪短了,显得俏皮些。)没多久,她就把他当成闺中密友。他是同性恋,所以,她总觉得他是带有Y染色体的女友,跟他说什么都行,把他当成小弟弟,却又不必承受家庭的负担。

    “我在想。”她说,“哪次有机会,我能不能到妓院去看看,兼个差?”

    “你是说像《白日美人》?”

    “有点这个意思。但我有预感,如果长得像凯瑟琳·德纳芙的话会比较吃香,我可能太老了。”

    “你今年几岁?三十八?”

    “你的意思是三十八算什么,看上去还像二十九,是不是?”

    “正是。三十八岁不老啊。”

    “那间妓院里面的女人多半是几岁?”

    “又不是我开的妓院,我怎么知道她们几岁?我在打扫的时候,通常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个。”

    “男人在那种地方,是想要年轻的女孩吧,是不是?”

    “我完全不知道男人想要什么。”他说,语气有点狡猾。“不管是在妓院,还是在别的地方,我都不知道他们究竟要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不会真的要做吧。”

    “真的下海,大概不敢,但幻想一下也不错。”

    “行啊,好好享受吧。”他说,“幻想是没有年龄限制的。”

 

    吸尘器的声音没有把她吵醒。电话也没有,在吸尘器的噪音中,他没有听见电话响声;但他却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工作室电话响铃的灯号在闪烁。他关掉吸尘器,竖起耳朵,等她起来接电话,但她没有,电话又响了两声,答录机接了起来。

    他又站着等了一会儿,蹙紧眉头,接着又开始工作。他用一根细细长长的附管,吸去窗棂上的灰尘,感觉起来像是一只长颈鹿在吸可卡因。这让他想起放在客厅的那面镜子。他已经把它放到厨房的滤网上了,残余的可卡因已经冲进下水道了……

    也许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突然之间,这个想法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脑里。他站着没动,分辨他的焦虑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没错,镜子上几乎确定有可卡因,但早被玛丽琳跟她的朋友吸得差不多了。没错,茶几上还有一瓶没盖的波本威士忌,他还闻到很浓的酒味,洗杯子的时候,又闻到一次。没错,他现在戒酒了,上帝的恩典,该谢的人太多了,只能谢天;但是,对于各种诱惑,不管多么虚无缥缈,不管是真的,还是想象,只要威胁他戒酒后获得的清醒,他都会全神因应,绝不怠慢。

    毒品已经清理干净了,酒瓶也盖得稳稳当当。不过,话也要说回来,他哪天早晨不是从一屋酒气(啤酒、烈酒)开始的?他身边的瓶瓶罐罐,都是等待他去品尝的各色酒类。他就像是一只有鸡舍钥匙的狐狸,死之列、脸颊、哈力根一路过来,哪一家不能让他喝个够?幸好,他的心灵总能召唤出无穷无尽的痛苦设想——心灵,辅导员跟他说,真是一个糟糕的东西——但事实上,他根本没有真正因此而感到过不安。

    他在酒吧里,也经常碰到毒品;喝得酩酊大醉的人,大麻吸得呆若木鸡的人,哪里会留神毒品撒得到处都是?地板上、厕所里都有,他不止一次一眼就在吧台看到那些玩意儿。清理公寓的时候,他也经常见到合法或是非法的麻醉药品——在某名模的内衣柜里找到几盎司的上等白粉、某某网站执行长的床边的桌子有一大罐戴克斯麦尔,有了这么多安非他明,你不认为他其实会自己打扫房间吗?一天扫上个四五次的。

    每个药柜里面当然都有些药丸。各式各样的镇静剂,新的、旧的,琳琅满目,有些老玩意儿,他还分辨得出——在罪恶深渊打滚了好多年,他的药理知识比得上一个大学毕业生——有些新产品,就不是他弄得明白的了。尽管他不再碰毒品,但是,毒品可没停止发展,照样日新月异。什么东西都在进步。他有时在刮胡膏旁边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不禁想:如果瓶盖突然跳开来,两颗药丸(天啊,三颗就更好了),在他还没有搞清楚出了什么事情之前,跳进他的嘴巴里(看得呆了,连闭都闭不上),顺着喉咙滑下去,该怎么办?这不能算是真正的失足,对不对?如果这些药丸硬要跳到你的喉咙里的话。

    这些胡思乱想只会让他忆起过去的荒唐行径,倒不会不堪回首、怀忧丧志,也不会心头一凛,暗自警惕,最多就是让他持续参加各种聚会。这不就是记忆的真正功能吗?是不是?

    所以,他不怕玛丽琳的酒瓶、药柜,当然,还有,上帝请帮助我,她的内衣柜。

    说真的,现在,他真的不能收拾收拾就走吗?除了卧房之外,里里外外,他都打理得很干净,再做下去,一定会把她吵醒的。她可能需要好好睡一觉,她可能是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的。说不定他在打扫酒吧跟妓院的时候,她还在派对流连;说不定他在大吃蛋卷的时候,她的伴侣才很体贴地关上房门,轻轻地走出去,让她静静地再睡一会儿……睡?

    如果她还在睡,他告诉他自己,他就轻手轻脚离开这里,让她睡到自然醒。他还可以留一张纸条——“吻你千百万遍,却叫不醒我的睡美人。明天再来帮你整理卧室。爱你的,杰利。”

    如果她还在睡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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