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契诃夫诞辰15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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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契诃夫诞辰150周年 契诃夫 诞辰150周年抒怀
转自10.01.30 新京报 文:童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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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制图/鲁嘉
十九世纪俄国文坛有两大奇观———托尔斯泰的日记和契诃夫的书信。
契诃夫留下了四千多件信札,占了他全部文学遗产的三分之一。信里有他的真心情与大智慧。“简洁乃天才的姐妹”这句名言便出自契诃夫一封家书,他与夫人克尼碧尔飞鸿传情的“两地书”被后人串联成一出动人的舞台剧。
坦白说,我真正爱上契诃夫,是在读过他这几千封信之后。读契诃夫书简,能看出许多好处来,如他的沉郁顿挫的感怀、辞和气平的抒情。1904年1月8日,契诃夫给正在尼斯度假的作家浦宁写信,结束全信的问候话却是:“请代我向可爱的、温暖的太阳问好,向宁静的大海问好。”记得当年读到这里我心里不住地对自己说:契诃夫真可爱……
俄国哲学家罗札诺夫细读契诃夫书简后感慨:“他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不过他更精致、典雅。”
“书信”也每每出现在契诃夫的小说里。如小说名篇《万卡》:九岁的万卡在鞋铺当学徒,备受欺凌,便给爷爷写信求救,但信封上就写着“寄给乡下爷爷”,分明是封无法投递的死信。这让读者沧然有感,知道契诃夫的幽默里是闪着泪光的。
俄国散文家巴乌斯托夫斯基在所著《金蔷薇》里坦言当代俄国作家与契诃夫之间的伦理落差:“我们一些作家的作品缺乏契诃夫的善良,缺乏他的人道主义。”
《第六病室》也是契诃夫的小说代表作。“书信”是在小说尾声出现的。此刻,拉京医生已经处于濒死状态———“随后一个农妇向他伸过手来,手里捏着一封挂号信……”
这封没有来得及展读的挂号信倒给读者提供了一个想象空间。信的内容想必会和正直的拉京医生的思想相符吧。拉京在小说里频发宏论,最触动我的是他的幸福观:“对于生活的自由而深入的思索,和对于人世间无谓纷扰的蔑视———这是两种幸福,人类最高的幸福。”
我把这句话当座右铭抄录下来,我欣赏契诃夫这个观点:幸福的人首先是个自由的人。契诃夫就是这样的人。高尔基曾对他说:“你是我见到的一个最最自由,对什么也不顶礼膜拜的人。”
小说《我的生活》里也有一封书信出现,也是在小说的结尾处。小说主人公的“生活”已经告一段落———他与父亲决裂了,他与妻子分手了。远走高飞的妻子寄来一封信,信中引用了犹太国王大卫的一个典故:“大卫王的戒指上刻有‘一切都会过去’的字样。”
紧接着,契诃夫给他的小说人物写了一段内心独白:“如果我给自己订制一枚戒指,就在戒指上刻上这一句:‘一切都不会过去’。我相信我们所经历的这一切都不会了无痕迹地消失。”
契诃夫的那段文字打动了我。不知怎么的竟然让我联想到了苏东坡的那首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而且也联想到了契诃夫1890年的一次远行。
1890年初夏,契诃夫乘船漂流黑龙江。这年6月27日,契诃夫弃船登岸,在俄国边城布拉戈维申斯克小憩。继续前行,又在中国瑷珲古城作短暂停留。就在这一天的漂流中,契诃夫在船上给妹妹写信描述他看到的黑龙江美景:
这就是阿穆尔河(即黑龙江)。悬崖、峭壁、森林、无数的野鸭以及各种各样叫不出名来的长喙精灵。荒无人烟、左岸是俄国,右岸是中国……我在阿穆尔河漂流一千多俄里了,欣赏到了如此多的美景,得到了如此多的享受,即使现在死去我也不觉得害怕了……我爱上了阿穆尔河……又美丽、又宽阔、又自由、又温暖……
中俄边境史专家刘邦原先生在《人生彼岸》一书中断言:“是他(即契诃夫)最先用心灵的镜头去感受这条江的,是他怀着真挚友好的感情,去回忆和中国人短暂的相处的。”
现在,在布拉戈维申斯克临江的广场上,立着一块石碑,上面镌刻着:“1890年6月27日,安东·契诃夫曾在此处逗留。”而在瑗珲博物馆的院落里,立着一尊白色的契诃夫像。
1998年7月30日,我得便造访瑗珲古城。也是坐船去的。也是“左岸是俄国,右岸是中国。”一路上都在想契诃夫当年黑龙江之旅的种种。站在瑗珲博物馆那尊契诃夫塑像前,更是感慨万千。竟也想到了契诃夫的那个让人从此不敢懈怠的信念:“我相信我们所经历的这一切都不会了无痕迹地消失。”
契诃夫生于1860年1月30日,今年是他诞生150周年。2010年的这一天,文明世界的很多很多人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纪念这位作家。北京的俄罗斯文学研究会和《世界文学》编辑部也在这天召开研讨会,来畅谈契诃夫对于我们的意义。蓬蒿剧场也要在这天首演《我是海鸥》,契诃夫会在这个戏里三度出现在一个女演员的梦境中。
这是我十年前写的一个本子,这回作了一些修改,特地为契诃夫设计了他退场前的最后一句对白:
女演员(自我安慰地):好在一切都会过去的。
契诃夫(意味深长地):不,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不会无痕迹地消失的。
我还这样想:我们今天对于契诃夫的纪念,可能也不会了无痕迹地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