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爱意酿清甜[瞿杨生]
(2025-11-19 09:07:46)| 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
夜深了，书页上的字迹开始模糊。我揉揉发涩的双眼，准备歇息。就在这时，她推门进来，不语，只将一杯温水轻放在桌角。杯底沉着一颗金橘蜜饯，像一小块凝固的阳光。
我把它含进嘴里，一股温润的甜意在舌尖缓缓漾开，随之而来的，是金橘特有的清香，一丝极微弱的、属于植物本身的苦涩，而后，所有的滋味都化作喉间长久的甘醇。就在这一瞬间，一种踏实而温暖的感觉从我心底层层地漫了上来。那感觉如此具体，竟让我一时有些恍惚。
看着她转身出去的背影，我想起了这蜜饯的由来。那是我们结婚后的第一个秋天，她不知从哪儿买来一筐小小的金橘。我只见她坐在阳台的光影里，一颗一颗地挑选，神情专注得宛若在端详宝石。她说，不必个个完美，有些斑点的，或许更甜。现在想来，这恰如我们的生活，她总是先学会了接纳那些不完美，然后，才从中品出了真滋味。
她用小刀在金橘上轻轻划开几道细密的口子。我曾问，这是为何？她答，这样糖才能渗得进去呀。我这才懂得了，人与人之间，大抵也是这般。总要先彼此坦诚，愿意向对方露出一点点脆弱，一点点缝隙，最真的甜，才能慢慢地流到心里去。
最耗时的，是熬煮。她守着小小的锅子，火开得极小，糖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密的气泡，她却没有一丝不耐烦。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用勺子轻轻搅动，满屋子便飘满了橘香与甜香。我曾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是她让我明白，世上所有深厚的东西，都禁得起时间的熬煮。那烈火烹油固然热烈，却远不及这文火慢炖，能将倔强的酸涩，一点点化为绕指柔。
蜜饯熬好了，她会用筷子小心地夹出来，一颗颗摆在洁白的瓷盘里晾着。最后，它们会被请进擦得透亮的玻璃罐中，密封起来。她说，这样，就能把秋天的味道留住了。而我却觉得，她封存的，是那些为我忙碌的、安静的、充满耐心的时光。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被她用这样的方式，酿成了可以长久品尝的甜。
嘴里的蜜饯渐渐化尽，那复杂的滋味却层层叠叠地留在味蕾上，先是初触的甜，继而透出皮肉的香，待到一丝微不可察的苦掠过，最终，只余满口盘桓不去的甘。这多像我们的婚姻，初遇是纯粹的欢欣，相处中有摩擦的涩意，而所有共同经历的风雨与日常，最终都沉淀为生命里最踏实、最悠长的回甘。
我放下水杯，走到厨房门口，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她。她正低头擦拭着灶台，侧影在灯光下显得分外柔和。我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动人的话。她也从不需要我空谈爱情。她只是年复一年，将春风秋月熬成糖，将寸寸光阴凝为琥珀。我望着她，心中忽然满是澄澈——爱，原来它便是这样一种形态，可以品尝的，金黄剔透的琥珀。
------2025年11月19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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