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茶香浸染黄昏[周煜森/西安铁一中陆港中学高2026届D4班]
(2025-11-04 18:41:55)| 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
暮色浸透纱窗时，沉香又从厨房的缝隙里渗出来。父亲正用长柄漏勺搅动砂锅，暗红卤汁在暮色中流转着千年琥珀的光泽，让我想起苏州沧浪亭畔那口被苔痕沁透的古井。
“把八角和桂皮递给我。”他的声音裹着水汽漫过来。转身时，暮色浸染的后颈在蒸汽里若隐若现，几根银丝刺破雾气，案板上散落的蛋壳像被揉皱的月光。
前日路过小吃摊，老板娘将卤蛋在青花碗里转出流云般的弧度。茶叶与酱油的浓香撞碎在盛夏风里，记忆突然闪回到那些泛着鱼肚白的清晨——父亲在灶台前熬煮的琥珀色光阴，竟比数学卷最后那道压轴题更令人心悸。
此刻他正冲洗鸡蛋，指节处中性笔磨出的茧子在蒸汽中发亮。忽然想起《茶经》里记载的“苦口师”。晚唐诗人皮光业的表兄弟设宴，珍馐满桌却难入他眼，唯独高呼快取“苦口师”来。当侍者捧来新沏的云华茶时，他竟笑称“未见甘心氏，先迎苦口师”——这般痴绝，恰似父亲将辛劳熬成的琥珀色光阴。那些漂浮的茶叶在卤汁中舒展，多像父亲年轻时批改作业的红笔字迹，在岁月里渐渐洇出墨香。陆羽在苕溪畔写下“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时，是否也见过这般将苦涩化作回甘的剪影？
望着他微驼的脊背，忽然记起《诗经》里“哀哀父母，生我劬劳”的句子，那些墨痕竟在油烟里微微发烫。父亲说四十九天的浸泡能让卤香渗入肌理，就像他当年备课，总要把晨光里的露水都熬成墨汁。
“水怎么还不开？”我有些心急。跃动的火光照亮父亲眼角的沟壑。他宽厚的手掌突然覆上我的肩膀，掌心温度似乎比卤锅更滚烫：“莫急，好东西都是熬出来的。”食指根部的烫疤在蒸汽里泛着暗红，像枚陈年的朱砂印。
水汽在玻璃上蜿蜒出溪流，父亲哼起走调的小曲。茶叶香与雾气缠绕，在厨房酿成温厚的酒。我注意到他手腕轻转的弧度，仿佛在把光阴揉进绵长的呼吸里。
当月光爬上窗棂，卤锅已泛起珍珠母贝的光泽。长柄漏勺划出蛟龙探珠似的弧线，鸡蛋裹着热雾升腾而起。我忽然读懂卤香里的秘密：原来父爱是把岁月熬成卤汁，将牵挂揉做茶叶，在每个晨昏的罅隙里，煨煮着永不冷却的温度。
------2025年11月04日《西安晚报》第8版荷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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