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秋雨润砚[留丽灵]
(2025-10-10 22:33:47)| 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老家堂弟发来消息：“老宅要拆了，这个周末回来看看吧。”窗外，城市的秋雨正敲打着玻璃幕墙，嘈杂而急促。我恍然想起祖父的书房，想起那些被秋雨浸润的午后，墨香混着潮湿木头的味道，仿佛穿越时光，再度萦绕鼻尖。
祖父的书房朝北，一扇木格窗正对着天井。每逢秋雨，他总会推开半扇窗，让湿润的空气涌进来。“雨天润墨，字有灵气。”这是他常说的话，那时我并不懂其中深意，只顾着看雨丝从灰瓦檐角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听那清脆、节奏分明的声音入迷。
祖父会在此时取出那方沉重的端砚，砚台是暗紫色的，上面雕着云纹，摸上去冰凉如玉。他往砚心倒少许清水，然后捏起一锭徽墨，缓缓地磨。磨墨声沙沙作响，与窗外的雨声奇妙地应和着——雨声急，磨墨急；雨声缓，磨墨也缓。那声音有种催眠的魔力，让我趴在红木书案边，看得入神。
待墨汁浓淡适中，祖父才铺开宣纸，镇纸压平。他教我握笔：“指实掌虚，腕活肘稳。”我的手被他温暖粗糙的大手包裹着，在纸上一笔一画地移动。他常让我写“静”字，说“心静才能听见雨声”；写“润”字，说“万物皆需雨露滋润”；写“思”字，说“秋雨最惹人思绪”。如今，我才明白，每个字的背后都藏着祖父的谆谆教诲。
写得累了，祖父会泡上一壶老君眉缓缓品着。茶香与墨香在雨汽中交融，祖孙相对无言，只听雨。有时雨势转大，敲打瓦片如击磬声；有时细雨绵绵，似春蚕食叶声。祖父说：“磨墨如听雨，都要慢下来，急不得。”那时我觉得一个下午漫长如永远；如今回想，却短得来不及说完一句话。
老宅，最终没能留住。去年回去时，书房窗户的糊纸已经破了好几个洞，那方端砚却还静静躺在书案上，只是积了薄灰。我试着磨墨，手势生疏，再也磨不出当年那般乌亮润泽的墨汁。
窗外的雨还在下，我回复堂弟：“一定回。”我想在老宅，在秋雨声中，再写一次字。不是为了书法，只是为了再一次感受墨在纸上晕开的速度与雨声的节奏相合，再一次体会与天地万物和谐相处的宁静。
祖父说得对，有些事快不得，就像墨要慢磨，就像雨要静听，就像思念总要经过岁月的浸润，才能显出它真正的分量。
------2025年10月10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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