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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锣鼓弦索响得正热火[贺绪林]

(2025-09-01 18:39:07)
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一

  秋日的午后,日头虽已过了最烈的时分,却仍带着灼人的余威。刘家堡村口那棵老槐树,枝繁叶茂得像把撑了百年的巨伞,将浓荫泼洒在半亩地上。一张掉了漆的木桌支在树荫里,喜娃、大狼几个年轻人围得密不透风,脖子都伸得像鹅,眼睛瞪得比桌上的搪瓷茶缸还圆。

  大狼今日的手气像是被霉运缠上了,牌张要么凑不成对,要么刚听牌就被截胡,一连输了七八把,他眉头拧成两个墨疙瘩,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水珠,“啪嗒”砸在牌桌上。这时,他媳妇草莉急匆匆赶来,大声喊他去浇地,可大狼像着了魔似的,根本不理会媳妇的呼唤,一门心思在赌牌上。又一把结束,大狼输得精光,他伸手在衣兜摸了半天,连个钢镚儿都没掏出来,只好悻悻地说:“先欠着,明儿领了工钱就还。”

  赢家喜娃却不依不饶,满脸不悦地嚷道:“赌债不能欠,我还等着米下锅哩!”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呛呛上了,唾沫星子满世界飞。大狼猛地站起来,拳头捏得“咯咯”响,喜娃也梗着脖子往前凑。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村委会主任郑新民陪着个年轻姑娘正好路过,她是县里派来的第一书记——耿友农,刚到村没三天。耿友农穿件浅蓝色衬衫、牛仔裤,短发利落地贴在耳后,眼神中透着干练与睿智。她和郑新民见状,急忙快步上前劝架。然而,大狼输红了眼,哪管三七二十一,嘴里骂骂咧咧:“你们算哪路神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那些糙话像带刺的鞭子,抽得空气都发紧。

  正在这当口,人群外传来声沉雷似的呵斥:“大狼,你要翻天?”众人回头一看,刘昌利提着个黑皮包站在那儿。他穿件熨帖的深灰西装,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影,身板挺得笔直。这些年他从村里的泥瓦匠,干成了“昌利建筑有限公司”的总经理,村里一半劳力都在他工地上干活儿。

  大狼见了他,脖子瞬间软了,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公鸡。刘昌利扫了眼牌桌,问清缘由,从皮包里抽出几张红票子甩给大狼:“输得起就输,输不起就别上桌。缺钱跟我说,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大狼慌忙接住钱,连声道谢,给喜娃付了赌资,灰溜溜地跟着刘昌利走了。

  郑新民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走过来悻悻地说:“刘总真是大方,我这把交椅看来得让给你坐了。”

  刘昌利嘴角一撇,满脸不屑地说:“你那把交椅我坐着嫌垫屁股。”

  他俩是光着屁股长大的发小,郑新民去部队扛过枪,刘昌利在工地上搬过砖,如今一个管着村里的事,一个成了大老板,见面总爱斗嘴。

  郑新民把耿友农介绍给刘昌利,他上下打量着耿友农,眼神中透出一丝轻视,突然冒出一句:“骒马(母马)能上阵,还要儿马(公马)干啥!”引得周围闲人哄堂大笑。

  郑新民脸一沉:“刘昌利!你嘴里吐的是啥?没刷牙?”

  刘昌利也觉得话说过了头,“嘿嘿”一笑:“跟耿书记开个玩笑,别往心里去。”

  耿友农脸上掠过一丝红晕,很快就镇定下来。“刘总这话可不对,建设新农村,男女都是主力军,就像你盖房子,少了梁不行,少了柱也不行,都得使劲才行。”

  “耿书记说得在理!”郑新民在刘昌利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往后说话嘴上可得站岗!”

  刘昌利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

  二

  傍晚,远处传来阵阵热闹的锣鼓声,原来是邻村在唱大戏,头台戏是《游龟山》,听说扮演胡凤莲的是省剧团的名角。

  刘昌利是个不折不扣的戏迷,晚饭扒拉了两口,就催着媳妇李巧燕赶紧走。李巧燕没嫁过来时,是李家堡自乐班的台柱子,将《游龟山》里的胡凤莲唱得比电视机里的还好听。两人把刚会走路的宝娃塞给母亲赵月娥,便跨上摩托,迫不及待地朝着邻村赶去,满心期待着能过一把戏瘾。

  戏台下早已是人山人海,锣鼓弦索骤然响起,大幕徐徐拉开。胡凤莲刚亮了个相,台下忽然骚动起来。不知是谁绊了谁一跤,人群像被搅了的蜂箱,你推我搡,乱成一团。刘昌利正看得入神,回头一看,媳妇没影了,急得大喊“巧燕”。

  李巧燕被挤到戏台侧面,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后生围了上来,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荤话,手还不老实。李巧燕吓得脸都白了,尖叫着“放开我”。刘昌利听见喊声,拨开人群冲过去,正好撞见个后生拽着巧燕的胳膊,他上去就给了那后生一拳,跟来的大狼、喜娃也不含糊,顿时打成一团。板胡声、锣鼓声、打骂声混在一起,乱得像锅粥。

  忽然,几道手电光扫了过来。耿友农不知啥时候找来了派出所的民警。原来她也来看戏,听见这边吵闹得厉害,赶紧报了警。民警把闹事的都带走了,刘昌利护着李巧燕,脸色铁青地往家走。

  第二天一早,村委会办公室的门被“哐当”撞开,大狼一头闯进来,一屁股圪蹴在地上:“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们管不管?”郑新民正跟耿友农说昨晚的事,吓了一跳。耿友农给他倒了杯热水:“慢慢说,出啥岔子了?”

  大狼耷拉着脑袋,原来他昨晚看完戏后,又跑到别处赌钱,不仅把刘昌利给的工钱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草莉气炸了,收拾包袱回了娘家,说啥都要离婚。郑新民气得拍桌子:“你这是木匠做枷,自作自受!”

  大狼却忽然“嘿嘿”一笑,凑到耿友农跟前:“耿书记,你帮个忙吧。”

  耿友农一愣,他又说:“你假装做我的女朋友,跟我去趟草莉的娘家,让她知道离了她我也有人要,保准她就回来了。”

  郑新民气得脸都绿了:“你满嘴喷粪!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耿友农又气又笑,这村里的事,比她在原单位处理的文件复杂多了。

  接连几天,村里不是打架就是闹离婚,耿友农睡不着觉,拿着个小本子挨家挨户串门。她发现村里穷,不光是缺钱,更缺精气神。年轻人大白天蹲墙根晒太阳,晚上不是赌钱就是喝酒,媳妇们抱怨男人不着家,老人叹着气说“世道变了”。可说起秦腔,男女老少眼里都放光——刘家堡早年有个自乐班,红火得很,后来不知咋就散了。

  “郑主任,咱把自乐班重新办起来咋样?”耿友农找到郑新民,信心满满地说:“大家业余生活丰富了,就没空赌钱闹事了。”

  郑新民双手一拍,说:“我早有此意!就怕人说我瞎胡闹,不务正业。”

  “谁说是瞎胡闹,这是精神文明建设。我知道你擅长组织,组建自乐班就由你负责。我有个同学在县文化馆工作,请他给咱做艺术指导。”

  郑新民乐道:“嫽扎咧!这就贴告示,让大家伙报名!”

  三

  报名告示刚贴出去,刘满囤老汉就端着个搪瓷缸子茶杯来了。他是刘昌利的爹,头发都白了大半,背却挺得笔直。年轻时他是村里自乐班的台柱子,唱小生,《藏舟》里的田玉川,《虎口缘》里的周天佑,唱得那叫一个绝。当年赵月娥就是被他迷住了,用现在的时髦话说,是他的铁杆粉丝,硬是铁了心嫁给了他。后来自乐班散了,他那身本事没了用武之地,也成了他心口的一块疙瘩。

  “新民,给我报个名!”刘满囤把搪瓷茶杯往桌上一墩,声音洪亮,“只要能唱戏,不给报酬我都来!”他当场就亮了段《虎口缘》,虽然嗓子有点哑,那身段、那眼神,还是当年的模样。

  第二个来的是李巧燕。她刚给宝娃喂了奶,扎着围裙就跑来了。“我能唱!”她杏眼流彩,说起唱戏的事,满脸放光,“我在娘家时,《游龟山》整本都能唱下来。”

  喜娃紧随其后:“把我的名字也写上!”他的嗓子不错,是个唱小生的料。

  郑新民高兴坏了,有他们三个做自乐班的骨干,自乐班一定会火起来。他亲自给他们登记。其实,他也是个戏迷,板胡拉得很地道,当年还在自乐班客串过。如今自乐班重新办起来,他顺理成章地当了班长,每天天刚擦黑,村部大院里就响起板胡声、锣鼓声,比过年还热闹。

  刘满囤和李巧燕果然名不虚传,他们配合默契,表演精湛。他们最拿手的戏当属《藏舟》。舞台上,李巧燕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她太会做戏了,一颦一笑、一个眼神都充满了韵味,把胡凤莲这个角色演得活灵活现,就算和省城的名角相比也毫不逊色,那眉目传情的模样,让观众看得如痴如醉。刘满囤也是宝刀不老,与儿媳配戏时,表演得炉火纯青,两人的精彩表演,赢得了观众们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

  然而,这热闹的场景却让一个人心里很不是滋味,那就是赵月娥。这天,她抱着孙子去看戏,原本满心期待,可看到老伴与儿媳在戏台上情意绵绵、眉目传情的样子,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坐在她身后的几个村民小声议论着:“咦,公公跟儿媳抛媚眼,真是个老骚情!”

  “今日儿算是开了眼,媳妇把阿公爸叫哥哩……”

  这些闲言碎语像一根根刺,扎得赵月娥坐立不安,她再也看不下去,抱着孙子匆匆离开了。

  回到家后,赵月娥越想越气,心里的醋坛子彻底打翻了。等刘满囤一回来,她就忍不住大吵起来:“瞧你那怂势子,跟儿媳妇眉来眼去的,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哩。”

  刘满囤被老伴这突如其来的责骂弄懵了,一脸茫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三追问下,赵月娥才说出村里人说的那些闲话。没想到刘满囤却不当一回事,哈哈一笑说:“我以为是啥事哩,唱戏么,哪能当真。”

  赵月娥却不依不饶:“就算是演戏,也不能把辈分弄乱了。”她拦住老伴,说啥也不让刘满囤再去自乐班。可刘满囤此时对自乐班正热情高涨,他说:“长线辣子西凤酒,羊肉泡馍秦腔戏,我一辈子就好的是这个调调。”哪里肯听老伴的话,执意要去。

  赵月娥见拦不住老伴,又把主意打到了媳妇身上,可李巧燕同样不听她的。李巧燕一心扑在唱戏上,根本不明白婆婆为什么反对,还在家里和公公认真地练习台词。这一下,赵月娥更是怒火中烧,一气之下,不再帮媳妇看孩子。李巧燕没办法,只好每天晚上带着孩子去自乐班排练。

  赵月娥见还是拦不住媳妇,一不做二不休,把儿子从工地叫了回来。

  四

  刘昌利刚一进家门,赵月娥就跟他嚷:“你管不管?你爹跟你媳妇在台上搂搂抱抱,全村人都在笑话咱家哩!”

  刘昌利起初是打心眼儿里支持巧燕进自乐班的。他常在酒桌上拍着胸脯跟人炫耀:“我媳妇那嗓子亮得能穿透三层楼板,省城名角来了也得敬她三分!”可不知打哪天起,村里的风言风语像惊蛰后的春藤,悄无声息地爬满了墙头。有人蹲在代销店门口嚼舌根,说看见喜娃三天两头往刘家跑,手里还拎着给宝娃的糖葫芦;还有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说半夜撞见巧燕和喜娃在老槐树下说悄悄话,喜娃的手都搭上巧燕的肩膀了。母亲的话他倒不在乎,毕竟他也是个戏迷,明白那是演戏。可说巧燕与喜娃的闲言碎语像带倒刺的藤条,一下下缠紧了他的心。他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早就养成了“宁可信其有”的多疑性子,如今更是越想越不是滋味。现在,母亲打电话叫他回来,又这么说,他的醋劲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把安全帽往墙角一摔,指着正要出门排练的巧燕:“往后不许再去那自乐班!”

  巧燕闻言愣住了:“为啥?我唱得好好的,耿书记和郑主任还夸我是村里的文化名片呢。”

  “名片?我看是丢人现眼的名片!”刘昌利的嗓门陡然拔高,“全村人都在背后戳咱刘家的脊梁骨,你听不见?”

  两人你吵我还,针锋相对,从自乐班吵到喜娃,从喜娃又翻出陈年旧账,最后巧燕气得把绣花绷子摔在炕上,抱着宝娃直掉眼泪。往日里饭桌上的笑语,如今全变成了锅碗瓢盆的磕碰声,连灶台上的油罐都像是憋着股火药味。

  郑新民听说这事儿,拽着耿友农就往刘家赶。郑新民端着村委会主任的架子,从“夫妻和睦是家庭之基”讲到“乡风文明是振兴之本”,唾沫星子溅了满桌;耿友农则拿出笔记本,一条条数着自乐班成立后村里的变化:大狼戒了赌,老人们有了乐子,上个月治安案件都少了七成……两人把暖水瓶里的水喝得见了底,刘昌利却始终黑着脸,末了冷笑一声:“二位领导的道理我都懂,可我刘家的家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说着往门口挪了挪身子,明摆着是送客。

  郑新民的火“噌”地就上来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刘昌利,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扭头就走。耿友农也只好跟着起身,心里暗暗琢磨:这结得好好解解。

  五

  这边的疙瘩还没解开,刘家又起了新波澜。刘昌利的妹妹刘芳丽拖着行李箱从省城蔫头耷脑地回了村。这个曾经扎着马尾辫、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姑娘,如今眼神里满是破碎的光。她蜷缩在屋里,整日对着手机相册发呆,那个说要带她环游世界的男人,前些日子竟然和别人结了婚。最初她怎么也不相信,但事实由不得她不相信。悲愤之后,省城的霓虹、咖啡厅的香气,都成了扎在她心口的刺。她逃离了悲伤之地,回到了家乡。

  赵月娥看着女儿日渐消瘦,急得直用围裙抹眼泪,炖的鸡汤热了三回,芳丽也没动一筷子。

  这天傍晚,喜娃来叫巧燕去排练,刚进刘家院门,就撞见刘芳丽在晾衣服。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单薄得像片随时会飘走的叶子。

  “芳丽!”喜娃惊喜地叫道。芳丽抬眼瞧他,昔日那个总被老师点名的捣蛋鬼,如今出脱成了一条英武汉子,脸色黑红,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倒比记忆里顺眼多了。

  “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把辣条藏在课本里,被班主任抓了个现行?”喜娃模仿着班主任的腔调,“刘芳丽!你旁边那个男生,是不是又给你递零食了?”

  芳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里的雾水好像散了些。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从运动会上喜娃替她捡回摔飞的运动鞋,说到毕业照里她偷偷在他背后比着兔子耳朵。那些蒙着灰尘的旧时光,像被晒暖的棉被,裹得人心里软软的。

  打那以后,喜娃成了刘家的常客,而且把芳丽也拉进了自乐班。他像是揣着个笑话匣子,一会儿学赵本山的东北腔:“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逗得芳丽直捂嘴;一会儿又耸着肩学郑新民走路的样子,连板胡盒子往胳肢窝一夹的细节都学得惟妙惟肖。有次排练完,他摘了片柳叶,竟吹出了《梁秋燕》里的调子,婉转得像山涧的溪水。芳丽坐在打麦场的草垛上,听着听着,眼里渐渐有了光彩,像被重新点亮的星星。

  有时排完戏,两人就坐在麦秸垛上数星星。喜娃指着银河给她讲牛郎织女的故事,虽然故事老掉了牙,芳丽却听得津津有味,满脸都是少女怀春的羞涩,连晚风都带着点甜丝丝的味道。

  刘昌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觉得妹妹该找个“正经人家”,便特意把公司的副总周强领回了家。周强戴着金丝眼镜,西装袖口露出名表,饭桌上更是把“项目”“报表”挂在嘴边,说自己年薪二十万元。刘昌利在一旁敲边鼓:“芳丽你看,周强年轻有为,跟你多般配。”芳丽低着头扒拉饭,没接话茬儿。

  送走周强,不等哥哥开口,芳丽就放下筷子:“哥,我的事不用你安排。”

  刘昌利急了:“我这不是为你好?周强哪点不好?”

  “好不好我自己知道,”芳丽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经历了一场爱情的变故,她成熟了许多,也有了主见:“我的人生不是你生意场上的合同,不能随便签字画押。”

  刘昌利气得差点把碗摔了:“你这死丫头,真是狗咬吕洞宾!”

  六

  耿友农心里最惦记的,是村西头的王来顺。那汉子原本在刘昌利的工地上扛水泥,虎背熊腰的,一百斤的水泥袋扛起来健步如飞。谁知前年一场车祸,夺走了他的右腿,从此只能拄着拐杖挪步。老母亲七十多岁了,还得背着蛇皮袋去镇上拾荒,母子俩的日子过得像浸了水的棉袄,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耿友农骑着那辆半旧的电动车,伙同在县文化馆工作的同学周文明,跑遍了县城的各个单位。他俩的鞋底磨薄了三寸,嘴皮也磨掉了一层皮,总算在一家单位给王来顺找了个公益性岗位,每月可拿到两千六百块钱工资,还有“五险一金”。

  那天王来顺领到工资,突然抱着老母亲“呜呜”地哭起来,七尺男儿哭得像个孩子:“妈,咱以后不用拾破烂了,儿子能挣钱了……”老母亲摸着他的头,也是热泪盈眶。

  刘昌利还在为妹妹的婚事犯愁。他又托人给芳丽介绍了个在税务局上班的,谁知芳丽直接把人晾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刘满囤却有了新主意,周文明常来自乐班作指导,他很是看好,觉得周文明不仅温文尔雅,又是文化馆的干部,配芳丽正合适,便提着两斤新摘的核桃去找耿友农说媒。耿友农听了直笑,指着桌上的摆台照片:“刘叔,周文明是我的男朋友,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刘满囤看着照片愣了半天,摸着后脑勺尴尬地说:“我这是乱点鸳鸯谱,真是老糊涂了!”

  可没过几天,刘昌利又在田野里撞见喜娃牵着芳丽的手,两人正追着蝴蝶跑。他顿时觉得妹妹驳了自己的面子,回家就把桌子掀了,指着芳丽的鼻子骂她“没出息,找个穷唱戏的”。喜娃正好来送排练通知,听见这话也红了眼:“刘总,我穷但我心诚,芳丽愿意跟我,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气得刘昌利连连跺脚。

  生活之路曲曲折折。大狼在经历婚姻危机后,终于在耿友农的耐心劝导下戒了赌。他带着自家种的瓜果蔬菜和礼物,三次登门向草莉道歉,两人重归于好时,草莉肚子里已经有了小生命。而王来顺把母亲接到县城租屋的那天,特意宰了只老母鸡,非要请耿友农和周文明来喝喜酒。

  真正的转机出现在邻村庙会唱头台戏那天。邻村的戏台年久失修,头台戏唱的《三滴血》,“虎口缘”是高潮,“周天佑”刚一上场,忽然“哗啦”一声响,戏台塌了!扮演周天佑的演员摔伤了腿。刘昌利站在人群里,看着大伙失望的眼神,听着老戏迷们的叹息声,心里五味杂陈。第二天,他在村部拍着胸脯说:“我出钱,建座全乡最好的戏楼!”

  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了十村八堡。戏楼竣工那天,刘昌利拆卸脚手架,不小心脚下一滑,崴了脚脖子。他躺在病床上,巧燕给他用热毛巾捂脚踝骨,芳丽和喜娃守在一旁,一个削梨一个削苹果。这时耿友农和郑新民捧着花篮、提着果篮来了。郑新民见此情景,笑道:“你品麻(享受)得很么,我也想跌一跤,享受一回!”

  大家都笑了。

  转眼到了春节,耿友农提议在全乡办场秦腔大赛,得到了乡领导的全力支持。大赛赛场设在刘家堡的新戏楼。消息一传开,十村八堡的戏迷都来了,省市电视台都赶来录制节目,把戏楼围得水泄不通。赵月娥抱着宝娃,刘昌利拄着拐杖,在大伙的簇拥下坐在前排,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刘家堡的自乐班为大赛助兴。开场戏是刘满囤和李巧燕的《藏舟》,胡凤莲的水袖一甩,台下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随后的《柜中缘》更是热闹,刘芳丽扮的许翠莲娇羞可人,喜娃演的岳雷英气勃勃,郑新民客串的淘气挤眉弄眼,逗得台下笑成一片。

  听,那边的锣鼓弦索,响得正热火呢!


------2025年09月01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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