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君可见，蜀葵花[君竹]
(2025-08-13 17:08:03)| 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
当我透过车窗看到这片花地的时候，正在为跑错路而沮丧，可眼前的姹紫嫣红瞬间燃亮了双眸，不由得惊呼道：单片花！
这是一片蜀葵园，此时丈许高的花丛中红、白、粉、紫、黑多种色彩的花儿正竞芳斗艳，灿若云霞，犹如一群身披霓裳的仙子，明眸善睐，衣袂翩翩，在举行一场盛大的服装展演。一直以为蜀葵花只有红色一种，不承想它们却是着色高手，居然将身上的罗裙浸染得七彩斑斓。这些老友般熟悉又全然陌生的花儿，曾经从我的童年岁月中走失，如今又光彩照人地重现眼前，这或许是冥冥中的安排，让我们彼此久别重逢，也仿佛它们特意守候在这里，等待着一场邂逅。
记忆深处的那座小院里，蜀葵花辉映着童年的岁月。那时，每户人家门前都开辟有一块菜畦，种些时令蔬菜，当然也会点缀些花草，大多是月季、鸡冠花、草茉莉之类，住在院门口的小雨家却种了几棵笔直的植物，那时我们尚不知它的大名，随口唤作“单片花”。
这些花朵大而红艳，由低处向高处依次绽开，粉面桃腮，似一张张热情的笑脸，成为我们这些孩子的最爱，不过我们的心思并非在花上，而是等花朵谢落，花蒂处会结出纽扣大小的圆盘，剥开来是一片片榆钱状乳白色的种子，放进嘴里，脆嫩而微甜，是我们清贫岁月里的一款小点心，那大自然的些许馈赠也足够我们兴奋和欢喜了。
小雨家似乎有着猜不透的秘密。比如，小雨的姐姐腿有残疾，时常欺负她，小雨却不敢还手；姐姐衣服整洁光鲜，小雨却邋遢得像个男孩子。不过小雨似乎是个乐天派，对什么事也不在乎，身上透着憨憨的傻气。直到一次听一个大孩子说，小雨不是亲生的，我们才若有所悟。
小雨与我很投缘，无论玩什么游戏，我俩都是最佳搭档，不管对手多强，我们都能配合默契，无往而不胜。但也有玩恼的时候，两人从埋怨指责到相互对骂，骂到最激烈时，我脱口一句狠毒的话，小雨突然就大笑起来，我正在气头上，抛过去的恼怒却像皮球踢进了棉花堆，一下子没了冲劲，只能哭笑不得地吼她：傻瓜，那是骂你呢！她却已笑得直不起腰：“你……你才傻……你骂的啥……”我气得跺跺脚走开。可到了下一次，再吵到关键处，她又嘎嘎笑得我成了泄气的皮球。不过孩子间的打骂犹如友谊的润滑剂，我俩吵了好，好了恼，彼此间竟有了特别的感情，最后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然而，分别不期而至。小雨的父母因工作调动到邻市，举家搬离了小院。我一直忘不了她离开时那恋恋不舍的眼神，那间空置的小屋前，只剩下几株“单片花”寂寞地待着。小院里再也听不到小雨野鸭子般嘎嘎的笑声，看不到她奔跑跳跃的身影，失去感突然降临，我第一次体味到了分别的滋味，那或许就是人生成长的开始吧。
一年之后，我也跟随父母离开了小院，才懂得聚散无常。始终记得那天走出院门时，我下意识回过头去，正与几朵“单片花”迎面相对，我觉得它们其实更似深情的眼眸，在痴痴凝望，我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架上，就这样与它们互相对望着，渐行渐远。
直到成年后才知晓那些花儿学名叫蜀葵，原产四川，别称也极多：一丈红、戎葵、大麦熟等，虽显土气，但个个形象传神。它们大多生长在墙角、路边，普通得就像邻家女孩。其实蜀葵栽植历史悠久，早在晋代即可觅得踪迹，我国最古老的辞书《尔雅》中也有关于“戎葵”的记载，清代花木栽培著作《花镜》中称其“花生奇态，开如绣锦夺目”。绚烂的蜀葵一点都不娇气，适应性极强，能耐严寒，忍酷暑，盐碱地也可存活，只是因为花开繁盛，反而不被人所珍视。
而开在我记忆深处的蜀葵花，始终那么蓬勃、那么娇艳，是我生命中最绚烂的色彩。但我知道，那个洒满金色阳光的小院以及小院里的快乐童年，却再也回不去了。
面对这片蜀葵花海，我似乎听到了风中的喃喃私语：你看到了吗？你还记得吗？
------2025年08月13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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