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乡村夏夜[孙新志]
(2025-08-08 17:34:21)| 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
月光如水，泻满阳台，赤脚站在上面，仿佛蹚进儿时的小河，把我带回乡村的夏夜。
家乡的土地太辽阔，橘红色的太阳被暮色缓缓踢进地平线，无垠的庄稼翻涌着绿浪，遥远的晚霞舞起了云裳。老牛从地里拔出脚，弹了弹腿，踏上归途，呼哧呼哧，一遍一遍反刍着心事。赤色的铜铃，叮当叮当，敲打出一首极富韵律的田园诗句，蓄满水的眸子里闪着湖一样的光。女人们在前面，或挎着竹筐，装满猪草，或拎着胶鞋、水壶，一路家长里短，说说笑笑，旁边地里的玉米棒也被逗得合不拢嘴。男人们跟在牛屁股后，扛着锄头，提着肥料，议论着哪一耧种子下多了，哪一块地里苗还没出齐，太阳的余晖映在他们结实的背上，泛出高粱的紫红、麦子的赤黄。
麻雀、乌鸦拖着一身疲倦陆续归巢，先是围着竹林盘旋、吵闹，像是传播一天的趣事，或是交流捕食的心得，喧哗一阵，然后各自安顿。鸡、鸭、鹅，也开始上笼，只有猪烦躁地在圈里哼来转去。隔壁的燕子，饿得来不及，一路小跑进到厨屋，抓起一根黄瓜，身上蹭了蹭，嘎嘣嘎嘣大吃起来。三婶家的炊烟爬上房顶，一次次张望，调皮的石头还没回来，准是作业没完成，或是掏鸟蛋又被老师留在课堂。
天擦黑时，左邻右舍你端着捞面条，他捧着苞谷糁，围在我家堰塘边“聚餐”。有的脱下一只鞋垫在下面，有的干脆一屁股坐地上。没有酒，没有菜，喝一口稀的，就一口干的，杠子馍蘸咸蒜泥味道特别香，只听见嘴巴沿着大海碗的边儿，发出呲溜呲溜声。小孩儿眼皮浅，这家碗里看看，那家钵子瞅瞅，总觉得别人的饭香，有时候忍不住还尝上几口。
风攀着树梢，在天幕一道道涂刷，夜色逐渐加重。叫唤的猪儿吃饱喝好，心满意足地睡去。老式缝纫机嗒嗒嗒啃完蓝衬衫最后一道边儿，母亲又站起身，把白天煮熟的豇豆腌进大缸，她瘦弱的身影被昏黄的灯光投射在土墙上，显得格外柔和而温馨。父亲的脚步总是那样沉稳有力，即使夜晚，听着也叫人踏实安心，呛人的烟卷儿忽明忽暗，一路盘算着村西二亩地的来龙与去脉。
和我小腰一样粗的老槐树，斜枝旁逸如一把大伞，白天小伙伴们在树荫下荡秋千写作业，晚上树下成了消暑纳凉的首选。我躺在竹床上，凝望星空，天色深蓝，像一幅丝滑的绸布，上面缀满了数不清的宝石，虽然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但听老师讲，每颗星星都是一个生命。月亮有时候躲着不露面，有时挂在西天的屋脊弯弯的，像蘸着银河新磨的铁镰；有时爬上东边的房檐圆圆的，如给村野梳妆用的镜子。
偶尔，一颗流星划过，我急忙许下心愿，那些想法虽然天真而简单，却让我心生美好和期待。眼睛看累了，便听爷爷讲牛郎织女、董永七仙女、孙悟空大闹天宫……那一壶壶酽酽的故事。奶奶的蒲扇，摇着摇着，几次差点栽掉地上，慌乱中还假装镇定，继续哼唱：小蜘蛛拉银丝，拉银丝把网织……专吃虫子和蚊子。
村口等急了的大军，今天收拾得格外精神，嘴里不停嘟囔着：镇子里录像都快散场了，咋还不见出来？二妮瞥了眼堵在门口的老爹，无奈地使着性子，一块无辜的花布头被她剪碎一地。萤火虫提着灯笼，在菜园里徘徊，为忙着松土的蚯蚓照亮：地下蛰伏多年的蝉蛹，正准备新一轮回的蜕变：露珠枕着稻子的臂弯，梦里盛满清香……半夜间，池塘里突然一阵骚动，不知谁家婴孩带个头，惹起一村蛙哭到天明。
离开家乡多年，很多美好的记忆，如璀璨的星辰镶嵌在难忘的童年，似清丽的荷花绽放在乡村夏日的夜晚，给纷繁的日子以宁静和舒缓。
------2025年08月08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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