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终南山邻居[陈红]
(2025-07-29 18:38:34)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
把今年的五月艾给你
这个瘦小的老太太,却是我交往的第一个村民,她独自住在摇摇欲坠的土房子里。
她在村子里吱吱嘎嘎地走着,干硬的身体,像她手中那把秃毛的竹枝扫把,扫着门前以及邻家的小路,扫着失语者的羊群拉下的黑色羊屎蛋,也扫着早已麻木的生活,辛酸、痛苦、无聊的时光,以及怎么都无法麻木的孤独。
岁月平息了委屈、懊悔、痛苦,唯孤独如影随形。悲凉的岁月连梦都耗尽,令人惊奇的是,她那枯槁的身体里,居然住着一个热情的生命,无视生活的苦难和穷困。她拖着僵硬的腿种地,拉水,捡破烂,串门,走很长的山路到镇上赶集。
夏天的午后,她悄无声息地下到沟边的菜地,然后坐在门口的树荫下心平气和地整理蔬菜,整个人都融化在午后的微风里,对空气中微微震动的蝉声和太多的鸟叫充耳不闻,任树叶和小虫子落在身上,依然不紧不慢地干着手中的活。
但只要关于人的一切,她都敏感敏锐,好像浑身都是眼睛,即便从门前一闪而过的影子,低头正忙活的她也能立即捕捉到,并瞬间抬起头,眼里闪着亮光,开口就说她的菜园和蔬菜。
老太太又像个影子一样轻飘飘地漂移过来,从空山书店的落地玻璃外向里看。她见门插着,又拖着腿往回走。孤独的身影在阳光下更加孤独,似乎一阵山风就能将她和她的影子一同从世界吹散。
有时候一开门她就慢悠悠地晃来了,有时候我刚一拐弯就看见她在空山书店门前清扫落叶。但她从不进来,隔着落地玻璃和我打招呼。我赶紧起身到门口,我们一个站门里,一个在门外。她把装着齐齐整整摘好的蔬菜篮子塞到我怀里,然后开始东拉西扯,像一场雨后一夜漫山的藤蔓,没有目标和方向,浓重的山里口音,即使竖着耳朵细听,也只能明白个大概。原来她在介绍自己:她的父亲是镇上的教师,她从小跟着父亲在学校长大,直到小学毕业,才回到村里。其他的我没听懂,也不想听了,因为心里惦记着那些喜爱的书,尚未完成的写作,还没有练习的书法,刚泡好的茶,很快就微笑着全身而退。
她却如此大方,经常让我心里一疼。每当有人看上她菜地里绿油油的蔬菜时,她都让人家自己去摘。一般人都会或多或少在她篮子里悄悄放个五元二十元的,但总会有分文不给的城里人,直接带走这个80多岁老太太弯腰弓背种下的蔬菜,她不仅不恼,还挺高兴,“反正我一个人,吃不完也是坏到地里咧。”只有那种拿着一袋子菜硬塞给她一毛钱的人,她才会恼怒,非得撵上还回去不可。
我也会顺手送她一些豆腐、点心、糖果、花卷、方便面之类的食物,村里来了卖冻饺子的三轮车,自己买时也会送她一份。每次她都跟打架似的推来推去,我只好扔下东西赶紧逃掉。第二天就看见她在空山书店门前帮我拔草、扫地。我按已经涨过的收购价买空了她的艾叶,整整4麻袋,还不到一百元,而她上山摘艾草带捋叶子、在路上晒干,要忙活好多天。
即便衣服很旧,她却总是穿得齐整干净,衬衣小领子文气地翻着。她坐在树下,用手仔细搓洗盆里泡着的衣物,然后搭在两棵树之间的绳子上,山风吹着滴水的衣服,吹进无门的大门,吹着高低不平的狭长院子,吹进黑洞洞的土地屋里。那里除了床和桌子,一个老柜子,简易灶台,再没有任何家具,当然也没有电视机、洗衣机、冰箱,更不会有手机。
老太太经常一个人在村里慢慢走着,见人就主动拉扯几句,早已忘记了世界的态度,不管不顾地燃烧自己的热情,不管别人接受不接受,心里怎么想。她却也因此打破了困境,得到某种程度的释放和回应。
不知为何,这次回山上好几天了,也没看见她。想起上次回城前,她捂着肚子对我说腰痛。虽然她成天喊那痛这痛的,但作为一个80多岁的老人,也很正常,何况她还什么都能干,也多年未曾生病。由此,我也没有多在意。
不想这次回来后,好几天都没见到她。每次从她家走过时,大树下都没有她,透过门前挡着的小半截木板,院子里也空荡荡的,只有白云在高高的树枝上洁白明亮。不知为何,我的心里居然有些失落。
一天,她常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一只羊安静地卧着,细看腿上有一条怪异的溃烂,它的表情平静,不叫也不悲伤,透着听天由命却又有着不认命的沉默力量。
三天后的黄昏,那只羊不见了,老太太家的“门”开了,我兴奋地大喊着“阿姨,你回来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却是一个男人——她的小儿子。我这才知道,她病倒了。我问他羊呢,他说给它看病了。
晚饭后,顺着山道往下走,山风吹得水声一样响。我一路打听,很容易就找到她小儿子家,几个人正坐在堂屋吃饭,小儿媳立即放下碗筷,热情地把我引到卧室。
干净的房间里,喜欢溜达的老太太,被病魔囚禁在床上。她仰面躺着,表情平静,瘦小的身体更加瘦小,却像那只被隔离出来的病羊一样,有着生命本能的坚韧和不屈。见到我时她变得激动,灰暗的眼神亮了一下。她尝试抬头,又无力地放弃了。
小儿媳说,老太太的病很严重,肠子溃疡有洞,医生说年龄大,手术风险大,住院一周就让出院了。老太太有气无力的声音里带着愧疚地说,害她儿子花了很多钱,也没用。
我当即在网上查了一下,立即愣住了,这病只有做手术才有好的可能。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水。这意味着……我不敢再往下想,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小儿媳说,还好,她今天吃了一点东西。
她看着我的手提篮上挂着的香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说,我妈跟我说了好几次,一定要记着把她今年摘的五月艾给你。
我突然热泪奔涌。老太太病入膏肓,还惦记着那些我定下的艾叶,那些廉价得不值一提的艾叶。
我一路哭着走在回去的山道上,任夏日的热风穿透。到现在,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姓字甚名,但她已然成为我在山居生活美好的一部分,一个真心疼爱我的长辈,一个忘年交的朋友,她的温情在这四年里,不知不觉中,早已融入我心。
藏在乡村的文化人
每个乡村都会有一个文化人,他们藏身于村庄里,平日和其他农民一样劳作、一样生活。他们也竭力掩饰自己的与众不同,只有遇到同类,才露出真面目。
凤凰书院传来高谈阔论的人声,那是初玄和他的朋友们。只要初玄在,大部分时候都是文朋诗友,文化人、艺术家、音乐人、修行人……各方人士,高朋满座。
当我在昏暗的光线下落座时,突然发现一圈文人的聚会中,坐着一个“异类”。初玄介绍说他是老邢,村里的文化人。老邢的脸在黑暗中红了,眼眸闪亮了一下,很快变得不那么手脚无处安放。他用口音很重的土话,磕磕绊绊地表达着他的观点,让人没听完已感疲惫。大家和我一样沉默着,很快有人话题一转,气氛又变得活跃。
其实,我每天都能见到老邢。他像个独行侠,在空山书店隔壁院子里默默地锯木头。一个人用两年时光在宅基地上建起的房子已经初具规模,真瓦屋顶,青砖实木花窗,古旧的门板,青石台阶。只有在给二楼上木板时,才见到黑狗大爷等几个村里人来帮忙。
与乡里人的寸土必争不同,村民老邢爽快同意把石头垒砌的院子方角削成了圆角,好让空山书店前门的路安全通过。低矮的石头院墙里,摇曳着翠竹、萱草花和黄栎棠,而不是村人普遍喜欢的大丽花和月季。
偶然一起从空山书店往回走,沿着沟边的村路,他给我讲着村子。他小的时候,沟里的水哗啦奔流,小池塘的水也清澈盈盈,青蛙呱呱叫个不停,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干涸了,村民也就逐渐搬到了山下。自来水和路灯,也是我来之前不久才有的。
山上有个云朵石,一个半米高的石柱子上一块形如云朵的巨石,向上望去,几棵树的顶端枝条框出的形状,犹如八卦图。龙凤泉出水口有两棵树像极了龙和凤凰,半山原本有一座供奉凤凰的凤凰庙,不知什么时候已残败消失。野花肆意覆盖了废墟,下面的坡道上有座隐藏在戏台后的红云寺,里面有棵隋唐时期的千年古槐……
那一刻,我终于认出了他。
之后,从门锁打不开、水龙头漏水、下水道堵塞、屋顶蒲草吊顶的钉子掉了等这些现实的小问题开始,我们有了更频繁的交往。老邢懂得自然材料的美与价值,也为中医与传统文化的式微而惋惜。他托我帮忙买一套绝版的《中国医籍通考》系列,我在旧书网上找到三本,但价格昂贵。他却平静地说,干几天活就出来了。
很难理解他对那些旧书的热情,他豪掷妻子一年的收入千元买下那些书,比我这个总要等着网上打五折才肯下手的文化人,真叫热爱。总能在当季看见他的发妻满是老茧的手快速捋着艾叶、金银花、菊花等中药材,这些她全部收入的来源。
一个曾经在他家住过的老中医,打开了当时还是小学生的老邢的视野与心灵。他因此而爱上了中医和传统文化,他还曾在外语学院的专家楼里做过20年物业维修,退休后才回到村里。
老邢跟着老中医在终南山的漫山野草中认识了中草药,记住很多偏方。他在院子里种着天南星、草葡萄等各种野生草药,听说我膝盖疼,他说等他的草葡萄明年长好了给我用。家里人有什么小病,朋友有什么慢性难治的病,他就地取材,都很见效。春天的时候,我、老道士以及老邢夫妇一起去库峪里拔野菜,老道士采气,他则采药。
还没拔多少,他手脚麻利的妻子已经装满了一麻袋。当我看见一个细长的茎上顶着几个叶片像荷花一样的植物时,我被它独立轻盈的美迷住,心里都是它,再也不想看野菜一眼。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植物时,老邢两眼放光地说,这是名贵的药材七叶一枝花,最好的蛇药。
生活的重担让他没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他把对传统与文化的热爱,都倾情在收集绝版书和对传统手艺的执着上。
春天的阳光下,路边堆着和好的黄泥,老邢率领几个村人盖传统的房顶,一根根圆圆的细实木上再搭一层实木板子,板子上面铺上一层黄泥,泥上铺瓦。如今,已经很少有人如此费力盖房了,一般都用灰色简易塑钢瓦,便宜又耐用,却少了土瓦屋顶的古意、质感和冬暖夏凉。
老邢精打细磨着仿古雕花木窗,砖墙的部分用瓦镂空成鱼鳞透孔,也因此耗时太多,以至于想在春天入住的主家不耐烦了,而他宁愿多花自己的时间(因为是包活),直到石榴花开的初夏,这座古朴雅致的传统民居才在老邢的微笑中完满收工。
询问他空山书店隔壁院子的城里人不少,我也奋力推荐想帮他早日租出,但奇怪的是,谈着谈着最后都被他拒绝了。
帮我修水管时,他才边干活边两眼放光地告诉我,他在亲戚不用的宅基地修建这个房子,并不是为了挣钱,而是想做成图书馆,在里面存放他收集的传统文化绝版藏书,特别是医学方面的。
很多人你都无法认识,他们藏在村子中,就像佩索阿、卡夫卡和瓦尔泽藏在写字楼里。高士隐在终南山,有志之士藏在村子里,很难一眼看穿。
虽然一身泥土站在土地上,但谁也无法阻止一颗仰望星空的心。
细柳营的蒲阳梓良
大朵的云在飞奔,天空一片酡红,一个胖子和他的两个朋友来了,在终南山的春天里大刀阔斧地改造他们刚从初玄那里接手的凤凰书院。
阔气的丰田霸道里,蒲阳梓良从车里探出头。不知为何,从他的脸上,直接看见了唐朝将士的模样,就如某个胖女人肥嘟嘟的脸,分明是一张《仕女图》里的脸。
其实他来自更早的细柳营——汉朝周亚夫将军的营地,如今叫作细柳街道。长安这片热土,曾经有过很多的兵营,霸上营、戟门营、何家营……
古代兵营的那些将士们仍活着,如果不信,你就看身旁后世长安人的面孔。
梓良举起长镜头的专业相机,闭着一只眼睛对准树上的鸟——一个将士在拉弓瞄准,多少年代后,兵营的后人变成了村民,变成了长安区人,守护着先祖的土地。他们延续着将士先人的热情豪爽、粗犷霸气,又多了一份安定生活后的细腻多情。
女人们一个一个换上花衣裳,站在杏树下,在放出的烟雾中,戴着头巾,挎着篮子,摆出各种造型,他按下快门如射出利箭,定格一幅幅精美的照片。他们爬到山上、下到湖边,在杨树林里、在山谷中、在空旷的山坡上,屋檐的雨、树上的鸟、偷吃的小松鼠,院子里的荷花和猫、变幻莫测的湖、飞舞的树叶和雪花,终南山的一切,都随着咔嚓声一一凝固。
他用镜头捕捉着南山的细节与流动的美。而不像我们,从未把一本书读完,也从未有耐心真正了解一个人,哪怕是相爱的人,亦从未想过了解一个地方,哪怕是他的家乡,也是知之甚少甚至不知的。
村民活在村子中,却听不见鸟叫,更不知道村子的历史。活在传统中,也不知传统。而细柳营的后人梓良,曾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细致地了解梳理村子的一切,他对家乡如数家珍。搞摄影的他,甚至想为细柳营拍一部系列纪录片,讲述细柳营的历史变迁、风俗文化,让所有人知道细柳营的前世今生。几经折腾,却因资金等各种原因不了了之,最后只好把镜头对准女人,对准终南山中的院子、花草和山水,释放对摄影的热爱,缓解内心对先祖的仰望,对家乡的深情。
终南山博大深厚、包容万千,终是容纳下了所有人的愿望,任不同的外来人,寻找各自想要的生活,无论是隐士、修行人、文化人、艺术家,还是网红、商家,抑或只是热爱山居、休养身体的普通人。各种院子的名字体现着主要的心愿:书院,茶室,茅棚,农家乐、客栈,咖啡屋、道院、禅房、书房,琴室、世外桃源……但到底意味着什么,也许除了村民,可以确定这就是自己的家,其他的人,谁又能真的搞得清楚。
清虚阁烟火里的刘奶奶
清虚阁的大门里,一个陌生的小个子老太太坐在柴火炉边,不停地在铜盆里搅动。我走进去一看,铜盆里糊状的东西在散着水汽并悄无声息地收敛。她一脸天真,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用小孩子背书那样一口气告诉我,她是小刘的奶奶,78岁,家在四川省泸州市某县某镇某村某大队某小组几号。
刘奶奶一来,清虚阁不再清虚,立即充溢着热气腾腾的生活气息,好似把一个农家小院从紧邻云贵高原的大娄山搬到了终南山,她养鸡养兔,喂猫喂狗,种菜修路,洒扫做饭,一天到晚忙不停。
原本不种菜的小刘,心疼奶奶,只好扛起锄头深挖,奶奶细作,把土弄得细碎均匀,用竹竿把土地隔开,每一小片撒上不同的蔬菜种子,油麦菜、豌豆、辣椒、西红柿、茄子,各自一小溜。
每次从清虚阁路过时,我都要看看地里的种子冒出来了没有。眼见着种子发芽,地里冒出小苗,长势就旺盛起来,一天跟一天不一样,很快就绿油油一片,各种蔬菜一行行,整整齐齐。到了西红柿搭架子的时候,当地农民都搭到一人多高,刘奶奶还是按照老家的习惯,搭得半人高,等她明白过来时,终南山强大的地气已经让西红柿无处可爬。
本来很小的一块不起眼的边角地,被她细致耕种出一片生机盎然,路过的人也羡慕不已。那些菜一长出来,就铺天盖地,刘奶奶一见我就跑出门,兴奋地指着地里每天吃也跟不上长势的蔬菜,自豪地喊我随便摘,还一头钻进厨房,把小刘熬的养生汤端来一碗给我喝。
她总是光着脚在地里劳作,还在滑坡的后院种满了油菜。在被泥石流破坏的地面修建小路,她赤脚踩泥,和水泥,铺路,全身心地投入,忘记了春天和自己的78岁。当我惊讶地看着她时,她手中的活不停,只是偶尔抬起头,豁着门牙满脸灿烂地告诉我,即便以后他们搬走了,别人也好用这片地。
蔬菜如此旺盛,野草更不必说,到处都是那种一不小心就铺天盖地疯长,一场雨就能爬满山坡。那些把竹篱笆都能压弯压垮的拉拉草,总是缠死其他植物,藤蔓和草籽乱粘在人和动物身上,拉住衣服,划伤皮肤,但叶子却是兔子喜爱的口粮。附近的拉拉草,硬是在刘奶奶每天两次挥舞的镰刀之下,进了小兔子那永远填不满的肚子而有所收敛。
有时见她脚边放着装满拉拉草的背篼,和另一个老人站在路边聊天,两个瘦小寂寞的老太太,一个四川村里土话,一个长安凤翔沟村土话,一南一北地拉话,一站就是一小时,还时不时传来阵阵开心的笑声。
乡里人生病,只要不是很严重,一般都舍不得去医院。本来就在学习中医的小刘,一有空就熬点他配的中草药给奶奶调理。奶奶没吃过的东西,也都让她尝一下,什么龙虾、鱿鱼、鲍鱼之类的,刘奶奶根本消受不起,甚至连原本就不好的牙也给彻底吃坏了。
被孙子宠爱的刘奶奶充分释放着自己爱美的天性。小刘在网上给奶奶买了很多新衣服,他选了蓝色,奶奶却一口咬定红色,理由是走在路上别人可以看见她,安全。当刘奶奶穿着崭新的红色亚麻上衣,头上别着一朵白色栀子花,与孙子一起站在路边等顺风车去城里看牙时,幸福在她脸上花儿一样荡漾。
不识字的刘奶奶还学会了用语音刷抖音、发视频,空下来坐在那里玩得像个孩子。路过清虚阁时,大家都会过去和她闲聊几句,她开朗豁达,言语幽默,通常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秋天的时候,小刘在山上给她过了一个简单的生日。小霞专程去杨庄街道,用她培训西点师的专业知识,成功说服店主只卖给她蛋糕坯子,回来就地取材,精心给刘奶奶做了个非常好看的紫薯生日蛋糕。小刘的厨艺精湛,以他一贯的投入专注,更有他对火候的精准把握。等得人饿的时候,他才端上一桌香喷喷的菜,蒸蛋又细又滑,一盘大盘鸡,土鸡药膳汤,红烧鱼,好大一盘切得很薄的土猪回锅肉,也在“好吃好吃”的赞叹中被大家横扫一空。
这天,我才知道开朗乐观的刘奶奶的人生,竟然有不寻常的艰辛,一个人独自耕种全家的几亩地,还曾被如今已经离世老公撵几个山坡地家暴。但无论生活怎样悲伤委屈,她都活力十足,乐天知命,乐于助人,任劳任怨,精神境界反倒像个修行人,甚至超过了很多修行人。
她也是小刘的老助理,在柴火炉上又深又厚的铜锅里不停搅拌熬制秋梨膏、玉灵膏,提炼中药、蒸晒黑芝麻,什么都干得得心应手,比年轻人还精力旺盛,一天到晚忙个不停。
很快就是一年,刘奶奶坐在院子里神情落寞,问起才知,她舍不得走,因为这里的人都对她好,在老家,谁又有耐心和一个老太婆说话呢?
虽然她感觉到了这里的山村与她在老家的山村不一样,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在终南山过的不是普通农民的山村生活,而是城市人的山居生活加上道家的修行生活。
过年,她和孙子一起回老家后,再也没有回来。因为小刘忙了起来,全国各地跑了一圈,开着一辆金色的新车回来了,他不再长住终南山,刘奶奶只好又回到四川省泸州市某县某乡某村某组几号的家里。
外面的菜地又空了下来,再也没有看见兔子和鸡,连猫都跑光了。
清虚阁更加清虚了。
只是,在那片种油菜籽的地里,第二年又开出了一片金色的油菜花,在春风中摇曳着,好似刘奶奶如阳光般灿烂、温暖金色的笑容。
------2025年07月28日《西安晚报》第7版终南 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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