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子媳妇生了！”

　　“放牛的还是割猪草的？”

　　乡下媳妇生孩子后，大家最感兴趣的是孩子的性别，但一般不会直接问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而是以“放牛的”代指男孩、“割猪草的”代指女孩。牛与猪是农人赖以生存的两大家畜，从人们关注出生孩子性别的指代上便可见一斑。

　　以前，农家子弟中学以前的生活多与牛紧密相连。尤其是儿童，他们与牛在一起的时间往往比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还多。村里的小学生，早上起床要先去放牛，早饭熟了才能牵牛回家，吃完早饭再去上学。下午放学回家后，主要事情也是放牛。放牛的时间随季节变化而变化，夏天早出晚归，冬天晚出早归，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规律。

　　在乡下，多大的人做多大的事，没有吃闲饭的人，几岁的小孩也是如此。我的哥哥五岁就开始了放牛生涯，母亲现在还经常说哥哥牵着牛从门前走过，从侧面看去只能看到牛。村里的孩子们经常一起放牛，年龄大的一边放牛一边兼带弟妹。那时放牛，不是单纯只放牛，大多数时候都会背上一个背篓，或拾柴，或割猪草。我没有姐姐妹妹，家里割猪草的事也就落到了我和哥哥身上。

　　放学后，一群孩子相互邀约，背着背篓、赶着牛出了村子。到了山坡上，牛在一边吃草，我们在一边玩耍，只需保持牛在大伙的视线内就行。放牛时乐趣多多，有时我们生上一堆火，将土豆、红薯置于火中，一袋烟功夫便可以从火堆里掏出烧熟的土豆、红薯充饥。玉米成熟的季节，掰下玉米棒子烤了吃或爆苞谷花是常有的事。夏天天黑得晚，我们常常瞒着大人在山上野炊，乱石砌灶，脸盆端水；年纪大的负责炒菜做饭，年纪小的则拾柴生火，分工协作，人人有份。往往饭菜还半生不熟之际，大家就迫不及待地折枝作筷，席地而坐，狼吞虎咽起来。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山坡上学唱山歌、玩躲猫猫或警察抓小偷等游戏，偶尔也模仿霍元甲、陈真等武林高手与坏人对决、除暴安良……快到回家时分，大伙赶紧将各自的背篓填满，太过贪玩没能拾到足够的柴或割到足够数量猪草的伙伴，会央求大家伙儿帮忙。那时，小伙伴的感情大多建立在放牛时的交往之中。

　　牛是有灵性的动物。我家曾经养过一头大水牯，健壮好斗，体力超强，犁地时经常拉着我父亲一阵小跑。我和哥哥很喜欢它，经常在它睡觉时帮它打蚊子、抓虱子、挠痒痒。它也待我们如朋友，我们不是骑在它的背上，就是在它身下钻来钻去。一次哥哥在田埂上睡着，大水牯小心翼翼走过去,生怕踩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用自己的身子为哥哥遮住阳光。哥哥在它肚子下睡了好久，直到母亲把他叫醒。也有因贪玩回家时找不到牛的时候，这时我们就在山上学牛叫上一阵子，牛就会很快奔跑过来；有时它还会自己寻回家，让我们一顿好找。

　　最幸福的放牛时光，莫过于庄稼收完之后。这时无需用绳子把自己和牛连在一起，牛自由了，人也自由了。牛在一边吃草，我们则可以在拾完柴或割完猪菜后坐在地上看小人书。故事的精彩常常让人忘乎所以，但沉浸其中的我们不必担心牛逃出了视野，因为田野里的庄稼都已归仓。我们可以躺在光滑的石头上，双手当枕仰望天空，看云朵变幻成山川树木、鸟兽虫鱼等等形状，轻飘飘地从天上飞过……

　　如今，出门打工者渐多，土里刨食的渐少，加上机械耕种效率高，乡下喂牛的人家很少了，孩子们也几乎不放牛了，但乡村孩子对牛的兴趣一点都没减少。前年我哥买了一头牛，儿子见到后甚是喜悦，一有空就守在牛身边，充满好奇，还说想学放牛。

　　我虽已离开农村，却常常期盼接到儿时小伙伴打来的电话，邀聚的地点大多是在乡下某个地方，有青草茵茵的山坡，大概率可以听到牛的叫唤声。那样的场面，总是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童年放牛的种种情境。

------2024年09月20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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